“二爷昏迷了,怎么都叫不醒,小的听二爷喘息不断,还咳了一阵,咳出的都是黑血,人却没有半点意识。”
这话令两位大夫都面露沉色。
宋川默了默,将那半成不成的方子拿了出来。
“不能再等下去了,先给他用这个压制一下再说。”
解毒大夫也道好,“宋二爷身子底子,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真的不能等了。”
两人一商议,就让人煎了药。
宋川端着药送去宋远洲房里的时候,看到了窗下木然坐着的计英。
他把另一碗药放到了计英面前。
“这药里有避子汤的成分,会很苦,你一口喝了吧。”
计英看到那黑色的汤汁,端起来一口喝了。
宋川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只是轻叹了口气,坐到了宋远洲的床前。
那位二爷嘴角还要残留的黑血,眉头紧皱,不省人事。
宋川先替他把了脉,然后将他扶了起来,给他喂药。
只是宋远洲紧闭着嘴巴,药汁没法喂进去。
宋川不由得有些着急,掐了掐他的穴位,想让他张嘴,他还是不张。
药香与房中渐渐散去的幽香交织。
窗下的人突然开了口。
“我试试吧。”
宋川手下一顿,看到计英从窗下走了过来。
姑娘身形清瘦,平静的面上却让人读到了浓烈而复杂的情绪。
宋川沉默着起了身,将药送到了计英手上。
计英默然坐下,靠在身后的床架上,让昏迷的男人靠在她身前。
她并不去看男人的脸,只是一遍遍吹着药汤,送到了男人嘴巴旁。
她开了口,声音很轻。
“宋远洲,吃药。”
话音一落,宋远洲微微张开了嘴。
他的配合令宋川挑了眉。
计英到没有宋川那般反应,只是神情看似哀伤了许多。
宋川叹气离开了。
计英慢慢给昏迷的男人喂药,喂到一半的时候,他咳喘了起来。
黑血一不留神落进了药勺里,竟然同药汁的颜色有些接近。
计英看着那几乎混在一起的药汁和黑血,呼吸有些沉重。
她放下药碗,倒掉了勺子里的黑血,给那昏迷的男人喂了些白水,又擦了嘴,然后才又端起药碗,喂完了剩下的药。
药喂光了,碗空了。
计英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她下意识不想去看男人的脸。
不想看到那张给她带来太多复杂情绪的面孔。
她看不到他的脸庞,却能感受得到他的身体。
他身上冰冰冷冷,就算是外面太阳明晃晃的照着,他仍然像从寒冬腊月的冰水里面捞出来的一样。
计英心下有些紧缩,不敢在多与他接触。
她正要将他放下,男人忽的睁开了眼睛。
“英英?”
他声音沙哑,看住了计英。
“真的是你?”
计英一怔,“是我。”
这话令宋远洲一下回了神,方才他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但他回过神来,计英也要离开了。
宋远洲不等她起身便握住了她的手,他扫了一眼床前的空药碗。
“英英,是你给我喂得药?”
计英不愿意承认,她闭着嘴不说话,仍是要从宋远洲手里脱开,准备离去。
宋远洲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英英,你心里也对我有那么一点点放不下,是吗?”
计英闻言,一下脱开了宋远洲的手。
她深吸了一口气,室外的暑气和宋远洲身上的冷气同时涌入了她的胸肺中。
她道,“宋远洲,我只是不想亏欠你太多。”
室内静了一静。
几息过后,计英向门外走去。
宋远洲看着她慢慢地离开,待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宋远洲突然咳了一声叫住了她。
“英英,你不欠我分毫,从头到尾可能都是我欠了你,如果今生我还不完,来生我再还你。”
计英在门前定住了。
半晌,她开了口,嗓音有几分沙哑。
“宋远洲,不管谁亏欠了谁,如果分别就再也不要相见了,再也不要了。”
她说完撩动了珠帘。
珠帘晃动叮咚作响,计英离开了宋远洲的正房。
宋远洲坐在床头,心头漫起钻心的疼,这疼痛令他浑身发酸发麻,令他无力无措,令他几欲昏厥。
可他不敢昏厥,他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
那也许就是永远的分别... ...
宋远洲强撑着自己下了床来,黄普闻声跑了进来,宋川也来了,见他还能起身甚是惊奇。
“解药起效了?你觉得如何?我给你用些安神香,你现在最好静养。”
他说着把过宋远洲的脉,宋远洲却抽了回去。
“我好多了,无需静养,有些事情我要处理一下。”
宋川拧眉看向他,宋远洲淡淡笑笑。
“有些人,不能再留下去了。”
宋川心领神会了,宋远洲叫了下面的人来回话。
下面的人已经查了个八九不离十。
“回二爷,当时砸了计桂家小孙子脑袋的,正是夫人从前庄子里的人。至于夫人何时从家庙递了消息出去,属下还有待继续查实... ...”
宋远洲抬手止了他。
“不用了。”
小孔氏如何通风报信已经不重要了。
他现在要做的不再是斩断小孔氏的手脚,而是拿下她这个人。
宋远洲心里,自七岁那年的隆冬,他从药渣里查到了问题开始,她早已不是从前疼爱他们的姨母了。这些年他不过看在她对他父亲尚好,有实实在在守孝三年的份上,当她是个继母。
但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小孔氏就是小孔氏,她的心早就扭曲了。
宋远洲并没有立刻让人去家庙里捉拿小孔氏,却让人把从前映翠园的下人都带了上来。
这些人早被关押审问了几日,完全不成了样子。
他们见了宋远洲皆是哀嚎求饶。
审问的人上前回了话,宋远洲听得眼睛一亮。
他叫了匍匐在下面的鲁嬷嬷。
“你见过小孔氏的一个匣子?”
鲁嬷嬷哪里敢有欺瞒,连忙道是,“老奴从前见过一次,是个鸡翅木的匣子,两只巴掌大小。老奴因着不小心撞见了,被夫人好一顿训斥,还冷落了好一阵。之后再没见过这个匣子。”
宋远洲闻言略作思索。
之前让人查抄是没见过这东西的。
他又问起了下面的映翠园奴仆,看谁见过,结果没人见过。
鲁嬷嬷有些慌张,“怎么都没见过呢?真有这么个匣子的,还用了重锁!”
她这么一说,有另一个丫鬟想了起来。
这个丫鬟倒不是在小孔氏房里见过,她说在小孔氏大丫鬟的房中见过此物。
“... ...是用了重锁,我当时还以为是金银首饰的。”
“对对对!”鲁嬷嬷也道。“我也以为是金银的,但那匣子很轻巧。”
宋远洲好似抓到了什么。
“你们知道匣子里放了什么?”
鲁嬷嬷和那丫鬟异口同声,“像是书信!”
话音落地,宋远洲心下咚咚作响。
书信,可就包含太多东西了,而那一匣子的书信被小孔氏扣住,他又少了多少本该知道的东西... ...
宋远洲不由地向计英西厢房的方向看过去。
西厢房静悄悄的。
宋远洲收回了目光,忽的起身向外走去。
“立刻围住家庙,我亲自过去。”
*
家庙。
小孔氏心里一阵接一阵地发慌。
大丫鬟端着一只鱼缸过来问她怎么了。
小孔氏捂着胸口。
“我这心慌的厉害,总觉得没什么好事似得。”
大丫鬟将鱼缸放到小孔氏脸前,“这家庙寒酸,奴婢从池塘里捉了两只鱼给夫人看个乐子。夫人安心吧,没什么事的。”
小孔氏看着水中游鱼,正要定一定心。
谁料就在大丫鬟放下鱼缸的一瞬,好生生的鱼缸突然开裂了。
下一息,水哗啦而出,两条看似平稳的鱼儿一下落到了地面上,两只鱼蹦跶了几下,就有些不济了。
大丫鬟连道有罪,赶忙要收拾鱼缸和鱼出去,小孔氏止住了她。
小孔氏看着那两只奄奄一息的鱼,突然起了身。
“咱们得走,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
“夫人,什么时候?”
“现在。”
“门口有守卫,我们怎么才能出去?!”
小孔氏眼神掠过一瞬的冷意。
“悄悄拿着门前的石块吧,不要手下留情。”
... ...
歌风山房的护卫赶到家庙的时候,大吃了一惊。
所有人的脸色都是煞白,他们之间家庙门口守着的两个宋家护卫,已经倒在了地上,看样子是被人出其不意地从后面打昏了过去。
有一人被击得甚重,后脑都出了血。
另一个还有些许意识,被拍了脸转醒过来。
那人指着西面的方向。
“她们.. ...逃了... ...”
护卫皆露出不妙的神情。
“坏了,快去禀明二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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