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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璧传 完结+番外 (飘篷)


  他抱紧她。她将头埋在他怀里,半晌后传来压抑的啜泣。
  “他想让你崩溃。阿璧,他们打败你最好的办法,就是对你最在乎的人下手。又在你心上剜一刀,你得这辈子愧疚着,惊惧着,往深渊里走去,连回头的机会都不给你。他们在后面一声又一声大喊,都是你的错。然后你就倒了……倒在最寻常不过的人之常情里,所有人都习以为常。”
  他很早以前就看出来了。或许最早的周家就是这样,即便调查清楚了,所有的变化也都合情合理,景明帝的狠厉,周蒙的绝望,周令仪与周蕊仪,甚至包括周家覆灭时的每一个人。所有人都认为他们该死,连他们也都认为是自己的错,但是幕后的那双推动一切的无形的手,又有谁能看得到呢?
  “阿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无需顾忌,有我呢。”外界怎样他不敢说,侯府里面还是能管教好的。
  她嗓子依旧哑着,又还病着。哭声断断续续,连劲都提不起来,脑子里昏昏胀胀也不知道是在哭阿霁还是在发泄在宫里受到的所有委屈。
  现下什么都不用问了,也没有必要再谈了。她需要快速走出来,心里那道坎过去就好了。可她又哪有那么容易忘怀。
  今后前路愈加凶险,他需要陪她度过所有的风雨,这才只是其中一次而已。
  他想护着她,如同寻常家庭一般伸手一揽,怀里的娇娘子便只晓风月不知风雨。可她永远不是囿于一方庭院的小姑娘,便是卸了所有伪装和责任,她也与寻常深闺女子不一样。她眼里看得到广阔山河,胸中亦不是婉转红妆,她避不开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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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宵禁之前,沈迟还是送她回了江府。出侯府时遇到了长宁公主,江怀璧看得出她面上的不愉,但是碍着沈迟并未多言。
  江耀庭已自宫中归府,直到看到她的那一刻才放下心来。但是看着她虚弱的身子又万分心疼,什么也不多问,即刻让人去请了大夫。其实病症她自己已大体清楚,外症好治,只恐心病难医。
  江耀庭看着她服了药躺下才叮嘱几声离开,而后墨竹轩还如往常一般安静。
  夜色渐深,江怀璧又悄悄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出了门。一路走到傅徽的院子,发觉药房中还有灯亮着。她眸色微动,缓了口气伸手扣了门。
  傅徽开门见到是她愣了愣,还是先将她放进来,关了门才低声问:“丫头这是怎么了?愁眉苦脸的,看着面色不大好。”
  语罢干脆直接伸了手要把脉。
  江怀璧摇了摇头,起身径直走向他放药的药架子,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最终凝在最底层那些染了灰尘的药瓶上。
  傅徽也走过来,不知道她在找什么,唠唠叨叨:“……生病了就不要乱跑嘛,别看现在已经入了夏,一到了晚上京城还是很冷的,你这一路过来吹了风,那病……”
  “先生,我的药能停吗?”
  她仿佛并未听到他的话,忽然打断他。
  傅徽愣住。
  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你这些年一直用的那些?……停是能停,但你都吃了这么多年了,这一停我怕会出现什么问题。再者,我看现在局势并不乐观,你将药忽然停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
  “身份败露”四个字还未说出来,便听到她有些低沉的声音:“停吧。他们都等不及了,我总不能将把柄送过去。”
  从前她的软肋是身份,如今唯一能为自己争取机会的还是身份。只是这一局她的胜算太小,从一开始入了局到现在深陷其中,明知对方走的这一步棋目的为何,可她还是没有办法做到旁观者清。
  “这你可得想好了……”


第284章 用笔
  景明六年五月十六, 永寿宫淑妃江氏薨,景明帝念其诞有七皇子于社稷有功,追封为贵妃,赠谥懿柔。然而关于这位红颜命薄的皇妃, 民间除却感慨以外, 更多的是私下议论她因何而死。
  宫里这一次并没有掩盖实情, 江初霁中毒身亡的消息先是在宫中议论, 后又传了出去。景明帝的确在宫里调查, 涉及其中的宫人一一审问, 该追责的追责,但是却仍旧迟迟没有公布结果。因为至目前为止也就仅仅牵涉几名宫人而已, 其中又还有畏罪自杀的。
  丧礼很快过去, 朝中短暂的平静也随之而去。
  年仅十一岁的太子面对景明帝声泪俱下自请退位。他自己也知道,与其让父皇不留情面地直接下废太子诏书,倒不如自己主动开口, 保全最后的尊严。
  然而他到底是中宫嫡子,废太子并没有那么容易。且如今以诸皇子的状况, 若是东宫空悬,怕是又要一场大风波。
  现如今后宫前朝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最先坐不住的就是二皇子生母贤妃。她的母家岳家在京城并不显眼,这让她一开始就少了筹码。她便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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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耀庭这些日子一直挺忙, 但仍旧抽了空决定去和江怀璧好好谈一谈。这几天她有些过分沉默了, 比之往常更加寡言少语。外表看上去仍是沉稳, 但他到底有些担心。
  去了墨竹轩木槿才告诉他,江怀璧今日空闲时间都待在书房了。他进门时看到她伏在书案前写着什么,运笔很慢,远观倒像是刚习字的幼童。
  江耀庭往内走几步, 看她一直沉迷在笔下并未察觉,一时间起了好奇心,放轻脚步轻走至她身侧。
  待看到书案上那些略显凌乱地纸张,以及纸上的字时,微微一愣。
  从头至尾只有一句话,霁晓弄清旭。
  一遍一遍地写,笔迹拙劣稚嫩。一旁放了一本册子,他瞥了一眼,看着应当是江初霁幼时初习字时所写,时间有些久远,倒是没想到江怀璧还一直保存着。
  他看了良久,她的心根本就不在那五个字上。心底遂一叹,伸手将笔从她手中抽出来。她手猛地一颤,下意识一松,笔已倒在宣纸上,顿时渲染了一片墨色。她心不稳。
  江怀璧猛然抬头,惊了惊,便欲起身离座:“父亲……”
  江耀庭将她按回去,缓缓弯腰去捡了笔,然后侧身蘸墨,默然将笔递给她。她在她沉静又有些不解的目光里,江耀庭握住她的执笔的手,慢慢起笔。她心头一热。
  “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他握着女儿的手,一笔一划极为认真。掌中她的手用力很小,基本上都是他在写,默了默继续开口:“用笔之法,急捉短搦,迅牵疾掣,悬针垂露,蠖屈蛇伸,洒落萧条,点缀间雅,行行眩目,字字惊心,若上苑之春花,无处不发,抑亦可观……”
  她忽然红了眼眶,时间似乎有些久远,记忆都有些缥缈:“……用笔之体会,须钩黏才把,缓绁徐收。梯不虚发,研必有由。徘徊俯仰,容与风流。刚则铁画,媚若银钩……”
  她初学时其实并没有读过《用笔论》,都是许多年后才领悟其中精髓。初学者大多只记得起笔运笔收笔的简单口诀,而后是一日又一日的重复练习。
  “当年父亲握着我的手教我的第一个字便是霁。”
  江耀庭一字写毕,松了手,面上笑意有些松散:“那是你缠着我要的,后来如法炮制一笔一划教给了阿霁。”
  她默然片刻,抬眼看到书案上凌乱的纸张,也不知道心神不宁的时候都写了多少。眉眼低垂,伸手去整理案上杂物,轻声道:“……阿霁学会了名字以后,就说哥哥的字过于苍劲,她更喜欢柔婉清丽的簪花小楷。”
  江耀庭在一旁坐下,轻叹了一声。半晌才道:“阿霁知道你身份了吧。”
  “应当是……我与她一母同胞,早知道该瞒不住的。只可惜……她连一声姐姐都叫不出来。”景明帝在屏风后,阿霁最后的那句话都未说完,就已经引起了他的疑心。
  她觉得有些讽刺。她给景明帝的答案是不如归去,到底是谁该归去,又归往哪里?
  “怀璧……”他看她失神,刚一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要如何劝慰……四年前妻子走的时候他没见上最后一面,如今小女儿不明不白地死在深宫里,他依旧是无可奈何。
  江怀璧回过神来,手中的动作一顿,随即将所有纸张都整理好放置身后的架子上。
  然后才去看他:“父亲……听闻这几日您因为阿霁的事……惹恼过陛下?”
  大体是因为景明帝对江初霁死因的事一直拿不出来解释,查是有人查的,但是一直没有公布幕后主使。
  “自陛下登基起,我便没有仗着身份去逼迫过陛下什么,也很少违逆过圣意。可这一次是阿霁。”他有些落寞,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几岁。
  “可我们都知道幕后是谁。”她说,声音有些低沉。
  “我就只想要个解释。我不希望民间将阿霁挂在嘴边,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议论。也不希望她丧礼已过的现在,仍旧不明不白地薨逝。一来我是礼部尚书,皇妃丧仪全责在我,理应负责到底;二来,我是阿霁的父亲……”
  她心情又沉重起来,半晌才开口:“父亲,若如果阿霁当真与太子坠马一事有关,我们当如何?”
  江耀庭轻笑一声,随机道:“这事要查出来,要么是与阿霁无关,要么,是由阿霁牵扯出来幕后人,以及整个江家。待所有事尘埃落定后,为父亲自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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