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怀璧怔了一下,有些不解。
“此事若成,朕会下旨让你在朝中任职,你可愿做朕的左膀右臂?”景明帝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闪光的眼睛里写满了求贤若渴。
江怀璧拱手道:“陛下,草民已打算三年后参加春闱,以如今的身份,怕是会惹人非议。……且母亲才去世一月,草民顶着重孝,实在不敢肖想功名。”
“莫说你还未入朝,便是已经在任的官员遇家丧也可夺情。”
江怀璧摇头,“自古不顾仁孝夺情的官员,几乎都没有好下场。草民这还未弱冠着呢,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背上不忠不孝的罪名。”
景明帝也是忽然才想起她才十七岁。
想想他自己的十七岁,那一年皇叔造反,先帝派他前去说降,然后他因为情况有变未能及时察觉异象而被皇叔抓做人质,待事情平定后他被带回京城,在受尽凌虐屈辱回去后得到的却是先帝的一顿训斥,骂他无能平庸。
自那以后他便不受宠了。便是这皇位,还是暗中算计了其他皇子后抢来的,所以他的疑心更重,对诸位藩王也更为苛刻。独独晋王,先帝临终前叮嘱他,晋王若非滔天大罪不可收回封地,不可削去爵位。所以自登基以来他便一直盯着晋州,半点不敢放松,饶是如此,晋州的发展还是快得超乎他的意料。
当初他便能在夺位之争中韬光养晦,如今暗中观察了三年,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至于江怀璧……江家他暂时还是倚重的,只要对他忠心便足够了。
“那三年后,朕等你金榜题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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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府在朦胧晨光中逐渐苏醒,江怀璧早早用了早膳便向江耀庭辞行。
既然要掩人耳目,自然用的是回沅州的名头。
江初霁仍旧是不怎么出门,即便是官家小姐邀她的茶会她也推辞了,整日将自己困在霏微园,江怀璧去看她的时候不是在翻看书籍便是弹琴画画,以前爱叽叽喳喳的那张嘴也沉默了下来。这样一来,江府便更沉寂了。
“哥哥,你要出门么?又不告诉我你去哪里……”江初霁看着江怀璧眼眶忽然就红了,她自己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寻常离别,以前都不知道多少次了。
她心中还是有些委屈的。作为江家的女儿,她与哥哥一样聪慧通透,一些事情说了她也明白,但好多事情父亲与哥哥就是要故意瞒着她,说什么是为了保护她,为她好,可是她想要的不过就是一家人在一起可以相互出出主意,帮帮忙,不至于将她一人人排除在外,显得像个外人。
江怀璧点了点她的额头,柔声道:“阿霁乖乖待在府里,虽然父亲与我都希望你能开心些,但我走的这一个月你不能去任何雅集小聚,这段时间京城不太平,府里安全些。”
说罢她自袖中拿出一个小巧的香囊,将稀疏的流苏捋顺,抬手展现在江初霁眼前,上面有四个字“平安喜乐”。
“喏,上个月我去慈安寺求的,送你了。”
江初霁伸手接过,“不是哥哥出门嘛,怎么送我……”
“你哥哥我是男子,哪那么多娇气,你一个女孩子,处处都要小心。”
江耀庭自门外走进来,看到二人正笑着说话,心中有些安慰。过来拍了拍江怀璧的肩膀,却只说了几个字:“在外不比府中,多多保重。”
江怀璧知道这句话的分量,掀袍跪地给江耀庭磕了头,“孩儿定平安归来,请父亲放心。”
江耀庭每每听到这样郑重的承诺,都要油然而发感慨许久,此时心情却是十分沉重。
他扶起江怀璧,朝外面看了看,眼眸中的情绪深不可测。
“走吧。”
他却没有迈出脚步,江怀璧上前扶着他,江初霁立刻拉住他的左胳膊,三人和和气气地走出去。
还是江初霁先红了脸,“父亲与哥哥这样出去,真是臊死人了。”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只是那笑意并未深入。
马车辘辘催动的时候,江耀庭与江初霁仍旧立在门前张望。
晨光尚且熹微,江府门前的行人逐渐多起来,若到中午时便常常熙熙攘攘,接头担着小玩意儿的货郎,路边的店铺以及茶馆客栈。
每每人头攒动的时候,他总会想,天下之大,所有事物循万物造化之道,那般渺小的人物,能在浩浩天地间创造些什么,使自己之名流传后世,亦或平平淡淡过完一生,不在乎什么富贵利禄……
回过头来,他所求竟是,万民如此般安康。
“爹爹,你是不是有好多话要对哥哥说?”
“不必说,她明白的。”
第30章 同车
江怀璧带着木樨木槿在半个时辰后出了京城, 踏出城门再行及里便是一大片荒地, 此时正直初夏, 各色野花争相绽放, 没有皇城中魏紫姚黄的珍贵明艳和华贵, 却迸发出一种生机勃勃、小巧玲珑, 令人眼前一亮。
木樨年龄尚小, 提议下车歇一歇,马车一停便在草丛中欢笑起来, 轻快的身影如风一般穿过花草,涌起一阵清香。
忽然远处有马蹄声逐渐传来, 三人立刻提高警惕,走近些却看到是沈迟。
他来做什么?
沈迟翻身下马, 看着江怀璧笑道:“你的动作真快,我也是一大早就从侯府出发却还是没赶上你。”
木槿立刻察觉到不对劲, 眼神锋利,“世子如何知道我家公子今天会出发?”
江怀璧心下亦是一沉,上次便知晓沈迟在江府有眼线,暗中查了却是没查到,本以为打草惊蛇会让他将人撤走, 如今看来,还是在身边。
沈迟左手放了缰绳, 右手便摇起了折扇,颇为随意。
他眼光朝江怀璧瞟了瞟,唇角带笑:“喏, 你家公子知道的。他昨晚搞那么大动静,我能不被惊动?”
江怀璧浑身一僵。
沈迟却不管她的脸色,将马交给归矣,转身上了江怀璧的马车。
木樨气得直跺脚,“公子,这……”
江怀璧眸光平淡,轻声吩咐:“你与木樨去外面吧,我没事。”
木樨张口还要说什么,木槿已经拉住她,两人坐在马车外,将帘子放下来。
“木槿,公子他……还有那个沈世子,如今怎么办?”
“你担心什么,公子有分寸的。”木槿倒是比木樨更淡定。
江怀璧看了看坐在对面毫不客气的沈迟,对外面扬声道:“赶路吧。”
沈迟惊诧,“你知道我要去哪里?”
“世子若与我不同路,大可现在下车。”
“那可不用了,”沈迟翘起二郎腿,后发现车里有点小,腿都张不开,只好又放了下来,“我与你同路,一起去晋州如何?惊不惊喜?”
江怀璧微怔,“你去晋州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要你一个人多不好意思,我也去帮帮忙。”
江怀璧蹙眉,她可一点都不希望他来帮忙。
“哎呦呦你这什么眼神,嫌弃我了?本世子愿意帮你忙已经是下了面子了你还不愿意!”
江怀璧默了默,“您随意。”
沈迟收了收了折扇拢进袖中,转身掀了掀背后的帘子,外面仍旧是一片野草花木,远远回望去护城河曲折蜿蜒,皇城屹立在苍穹之下,竟令人望而生畏。
他眸光闪了闪,却不由自主掩口打了个哈欠,“昨晚你我应该都没睡好,你怎么还这么精神?”
江怀璧不语,却隐约可见眉心的担忧。
她这么在乎么。
他看着江怀璧的面容,发现她真的是过分的好看,若生为女儿身,该是如何的明艳娇娆,只可惜如今染了一层冰霜,若有缓和便是温润如玉了。
他忽然凑过脸去:“江怀璧,外边那两个都是女儿身吧,我说你这啥癖好,怎么非要两个丫鬟。男子汉大丈夫,平时看你清心寡欲的,如今看来也不是那么回事!”
江怀璧呼吸微微一滞,缓缓开口道:“她们两个是亡母所留,带在身边习惯了。”
她不知道沈迟还查了些什么,但木樨木槿的确是庄氏在她六七岁时放在她身边照顾她的。
木樨木槿被人看出女儿身并不难,关键是她自己。
自儿时江老太爷赐名开始她便被当作男孩教导,从身边的衣食住行到平时待人接物诗书礼仪,便是在府中内堂也从未透露过真实身份,生生将自己活成了真正的男儿。
从一开始便月月服用一些秘药,将身上明显的女儿特征都掩去,十四岁癸水初至后她更加谨慎,从不轻易接近任何外人。
沈迟并未离去,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开玩笑试探了一句:“江怀璧你不会也是女儿身吧!”
江怀璧料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并不慌乱,说话语气与平时一般:“世子觉得我像吗?”
沈迟撇撇嘴,摆手退回去坐着。
“也是,哪个女子像你这么冷淡,本世子在京城可谓风流倜傥,哪个姑娘不倾慕?”
江怀璧:“……”
他关注的点怎么不一样呢。
“世子与我同去晋州,可是想到什么好办法了?”
沈迟挑眉,“这不是你该思量的问题么?我就是去晋州找晋王,顺路帮你打打下手。事情交给你我是非常放心的,还需要我忧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