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派人一直暗中盯着她的去向,果然发现她的行踪有异。
一个身无分文、孤身一人的青楼女子,在小产后第三天身子还虚弱的时候竟有目的地朝着北走。
直到她到达晋州,实在走投无路,筋疲力尽了,才停下来。夜深人静时她去了乱葬岗拖了一具死尸,翌日便在晋州最繁华的大街边扮起卖身葬父的戏码来。
沈迟假意相赎,葬了她的“父亲”,然后回程都将她带在身边并百般照顾。折柔大概觉得可以托付,便央沈迟替她带一封信。
便是这封信引起了他的警惕。
信中内容他看过,是一封家书,要送往云州,给一名“田大夫”,她称呼田大夫为“义父”,心中说自己得好心的贵人可怜,厚葬父亲,现下已以身相许,自愿为恩人当牛做马,后面是嘘寒问暖的寒暄。然而她在逃出青楼的那一日昏迷不醒,即便醒着也是迷迷糊糊,并未注意到站在一群人后面的沈迟 ,也并不知道沈迟已经认识她。
沈迟并未追究她错漏百出的答话,应了她送信的要求,他派人送去家书的同时还将云州的“田大夫”也仔仔细细查了一遍,他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左右当时海家事情刚办完清闲了几日。
这一查便是一堆的陈年往事。
不过这一个随随便便的青楼女子与云州一个大夫有亲姑且还算正常,但这更名换姓的田大夫居然还可以与京城平郡王有牵扯,这便不寻常了。
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便是他查完田大夫后不久,田大夫的老家亲戚接到了京城的报丧说田大夫已亡,通知亲人去领遗体并商办后事。
彼时的时间正是折柔的家书送到田家的第十日。
田家的人知道田尧生有这样一个义女,但六年前已经走丢,如今义女出现,个个觉得惊奇。田尧生仅有一个独子还早早夭折,膝下这么些年再无子嗣,折柔这个义女竟是上了田家族谱的女儿。因此她含着泪请求回家葬父。
沈迟觉得可笑,先前弄了个假父亲跪在街边卖身葬父,是为钱财和依靠,那如今又埋葬义父,所求为何?但是他还是允了,照例暗中派人跟踪。他派出去的人身怀武功,是以折柔并未发觉,心中以为这位沈公子必是个大善人。
根据跟踪的属下所查。回家葬父是真,义女的名分也是真,不过她经常入田家祠堂与田家各位老长辈说话却无法查探到。
不过还是截到了一封书信,一封自京城送往田家的书信。信落款是田尧生,写给义女折柔的。然而当初沈迟替她送信至田家时并未通知远在京城的田尧生。
沈迟觉得异常蹊跷的同时非常确信自己被利用了。
可是一个老老实实在平泽这个小地方的青楼里待了五六年的女子,到哪里来这么多心眼。
看信的内容,两人并不生疏,田尧生的语气亲切,似是一个长辈昨日才关照过,今日又来叮嘱。
不过信纸背面以朱砂抄录了一份药方。
第24章 药方
沈迟让影卫中会医术的影十一拿去琢磨琢磨,得出的结果却是,药方很乱,不算毒药也不治什么病。里面有当归、川芎等寻常妇人常用的药材,也有药性教烈的西红花、附子等,药材杂乱,很难分类。
若真要分类,那便只能分为对人有害的和无害的了。但药性虽为自然本生,用量组合却取决于大夫。
田尧生告诉折柔这些做什么?按照信中所说,折柔应当是知道些什么的,不过当时什么也没查到。
直到后来才知晓折柔在青楼时便与田尧生经常联系,只是田尧生怕家中人知晓她是个青楼女子不肯认只好一直隐瞒着,等折柔彻底从青楼脱身田家人才知晓此事。
后来回到京城长宁公主对他说江夫人去世,他便暗中查了查,谁知竟查出江夫人是小产大出血而亡。这样顺藤摸瓜便又查到了田大夫。
本来这件事与永嘉侯府并无干系,只是忽然又出了沈秉的事情,他仔细思量后还是决定将此事一查到底。
到如今,水落石出。
沈迟喜着红衣,此时的朱红色长袍衬得整个人风华绝代,眼角竟有几分女子的魅惑来。
“你且说那张朱砂药方是不是田尧生用来谋害江夫人庄氏的,那药方你可敢说不是你给田尧生的,否则以他当年在云州的医术,如何写得出那样的药方给江夫人用?”
药方本就不是所写的那些药材,而是另有玄机。管书最擅长这些东西,他将信交给管书,三天后破解出来。将所有药材放在一起,取第一个字和最后一个字,第二个字和倒数第二个字,以此类推,连成另外两幅药方,即为田尧生所求的一份安胎药和一副落胎药。
影十一道药方很巧妙,安胎药药性缓,长时间服用会令孕妇腹中胎儿的羊水逐渐减少从而使胎儿窒息而亡,而母亲也会受到连累,知道母子俱亡都不会被普通大夫发现蹊跷。落胎药则是一盏茶时间会使孕妇腹痛,最终结果是血崩而亡。
这样的药方,普通大夫如何敢开,若在宫中更是禁忌。
且不必说那药材名贵,有些药材非国库不能有,京城普通大夫拿不到,便是田尧生自己的医术有限,那些罕见的药材他连听都没听过,能够进平郡王府也是承了方夫人很大的情。
而田尧生医术出名也很蹊跷,他凭着几次治好了罕见的疑难杂症而在京城众位大夫中显露锋芒。后来还进宫为周皇后诊病,这声望才算高了起来,也就有了庄氏后来花重金暗地里请了他的原因。
沈迟查折柔的时候,发现她的底子很干净,也很好查,只查到她自幼失去双亲,六岁拜了田尧生为义父,后被人贩子拐走进了青楼。然而她与田尧生的那些来往书信内容说明她与田尧生必定不是分别了六年的情景。
太惹人怀疑了。因为太干净,所以更容易让人生疑。
他甚至在想,她腹中那个小产了的孩子是否都有这不为人知的秘密。
折柔如今慌得很,不是因为她背后谋划害死庄氏,而是因为她那些隐藏多年的秘密是不是就要藏不住了?
但是显然沈迟并没有查出来她最重要的秘密,否则,她早就死了几百回了。
只是他竟能查出庄氏的事情,令她意想不到。
还是得想法子离开侯府,毕竟她想做的事还很多。
沈迟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一个侯府困住区区一个女子还是可以的。
折柔嗓音沙哑,却再没有了先前流着泪扮可怜的狼狈相,“药方的确是我写的。”
她看了一眼沈迟,沉默片刻又道:“但义父问我要药方时并未说明他要做什么。”
沈迟挑眉,这是不知情了?这女人骗人的地方太多,他下意识就不相信。
“你……”
沈迟刚要开口再问,门忽然被敲响。
“世子,侯爷请您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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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府墨竹轩内安静如常。
平时吵吵嚷嚷的萧羡此时与江怀璧对面而坐,中间是一盘厮杀激烈的围棋,黑子白子紧促相拥布满棋盘。萧羡虽平时嬉闹不羁,但此时却是敛了神色,全身心投入到博弈中。
江怀璧拈着黑子,轻声问:“萧伯父给你的婚事定下来了?我看你这几天倒是清闲,也不见被管束地如往常那么严。”
萧羡抬头,脸色瞬时垮了下来,有些丧气,“是宋太师的嫡亲孙女,闺名唤汀兰。”
“门当户对,你不满意?”
萧羡眼睁睁看着江怀璧江怀璧面无表情地收子,脸上立刻露出后悔万分的神情,伸手去制止,“哎哎哎,我……我这一步走错了,能不能悔棋!……不行不行,我要改回来,不改的话必输无疑。”
江怀璧挑眉,话还没说出口,便又听到萧羡大叫:“你不能拒绝我!你看你一个人在府里多无聊,我要是输了就会伤心地不与你下棋,那你岂不是更无聊。你让木樨来请我不就是让我陪你解闷儿么?”
江怀璧闭了口,收回来的手顿住,果然将棋子又放回去。
心中暗叹,悔棋就悔棋罢,总比她一个人坐在书案前想昨晚的事想到头痛欲裂要强得多。
萧羡得意地耸耸肩,狡黠地重新走了一步。
“哦对了,那门亲事啊……门当户对是不错。可是那宋老头我就一直看不惯,成天跟吃了爆竹一样,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噼里啪啦地骂东骂西,脾气爆的很。虽然现在滚回老家了,但是都察院那些他提拔上去的年轻人啊,和他有着同样冲动的性子。”
江怀璧轻一哂,“说宋家姑娘呢,说什么门生。宋家自宋太师撤下来后可是安分得很。”
萧羡仔仔细细将白子落在棋盘上,刚欲抬手却又回去摁了一下棋子,仿佛生怕棋子跑了一般。
“宋家是挺安分的,宋大姑娘也是京城里颇有名声的贵女,但是我并不想与宋家结亲。”萧羡长叹。
江怀璧微微点头,“怕树倒猢狲散么,宋家自宋太师后后辈都不大出彩。以宋太师的年纪怕是没几年了,届时宋家确实前程未卜。”
萧羡撇嘴,满脸嫌弃,“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整天想着朝堂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我可没那么长远的考虑,怕是我爹也懒得想十年后的事情。他只是纯粹觉得宋家门楣挺高,希望能提拔一下我这女婿。至于我嘛……我觉正是因为宋家难以高攀,所以不想在人家屋檐下低声下气。而且那宋汀兰有家世难免心气儿高些,我就想娶一个机灵点,活泼开朗些的小家碧玉,而不是温婉贤惠一语不发要闷死人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