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伤心了一会儿,就听得寝殿的门被暴力推开的声音,还未等她来得及擦眼泪,脚步声越来越近,直直地往她身边走来,身旁的幔帐被一个力道粗暴地撩起,于心然心里慌,往床内缩了缩,一抬头自己这般泪流满面的不堪模样尽数落入了一双带着怒意的眼眸 。
皇帝?
一屋子的奴才低着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贵妃、”皇帝在幔帐掀起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只不过在看到于心然这一样张泪水纵横的脸时,要说的话在嘴边哽住了。
两人见到彼此的模样皆十分意外。她未卸妆现在的脸肯定是哭得丑得很,于心然立即别过头去擦了擦。脂粉混在一道,怕是更不能看了。
“贵妃、”皇帝薄唇微启。
他想说什么?于心然泪汪汪地眼睛看向皇帝。泪水糊了眼,皇帝修长的身形几乎挡住了烛光,投下一道阴影在她身上。
“任性。”
任性???任性的是打了她的皇后,是宴中告退的谢清,而自己呢?被打了一巴掌还要被皇帝说任性!她连哭都不能哭了吗?
皇帝这么数落完也没要走的意思,坐到木塌上饮茶去了。
于心然心里有气,皇帝之前几日就冷落了她,还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就此失宠了,现在嘛,擦了擦眼泪去隔间的小书房,她也是有脾气有尊严的,眼下这种情况,她也再恬不知耻地去伺候他那就是作践自己。
她大可学了那谢清关起门来称病!
夜深,于心然依旧坐在小书房里,只不过有些困了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贵妃气消了吗?”寂静之中有沉稳的声音响起。
于心然睁眼一看,皇帝不知何时从外屋走进这里害了。
“臣妾并未生气。”于心然坐直了道,她怎么敢在君王面前生气,不要命了吗?
“夜深了,洗漱安寝。”皇帝吩咐。
没有消气,也不想睡,谁被人当众打了能睡得着!
“臣妾要背书。”于心然翻开面前的《周礼》,不是他要她背的吗?接下来敢背第二篇了。
“贵妃打算何时安寝?”皇帝问了一句,声音听着毫无起伏。
于心然假意目不斜视地盯着书看,眼睛却瞄到身边去了,皇帝维持着扶手站立的姿势,她只看到了一方龙袍衣袖,骨节分明的手上戴着一直通体碧绿的玉扳指。
她不想答。小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任轻轻的呼吸声,皇帝在凝视着她,于心然知道却不同他对视,莫名的勇气,她想硬气一回。
过了片刻,身边已经空空荡荡,皇帝离开了她的寝殿,她也终于放下书松了口气。
趴到书桌上,寻常人家的妾无辜被主母打了,主君还可能哄几句。皇帝既然来了她的寝殿,不对,她在想什么啊,皇帝那种明面上温和,实际薄凉到骨子里的人怎么可能哄她啊。
明明连着为了中秋宴的事操劳了几日,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困意,洗漱过后独自在宽大的紫檀木塌上醒着躺了一夜。
清晨她才有些许困意,只是还没入睡朦朦胧胧间听得屋外的宫人说话呢,扯过薄被盖过自己。
寝殿的门却是被推开了,于心然拉下盖在头上的薄被,小琴进来了。
“娘娘,奴婢打听清楚了,昨日皇后突然对发作是别有缘由!”
“是何缘由?”于心然起身。
“皇后身边的妙静云,她迟迟未得侍寝机会,许是见皇后生病这几日皇上只招幸了娘娘,心生嫉恨,便添油加醋说贵妃你乘此时机献媚邀宠。”
竟是这样?!细细回想,怪不得皇后昨日先针对一喜,并非将对谢清的恨意发泄到一个宫女身上,而是听信了妙静云的话,指桑骂槐地骂她这个贵妃呢......再接着,皇帝那句“贵妃先起来”本欲在宗亲面前保全皇室体面,却意外令皇后更加恼怒,故而直冲着她来,打了她一巴掌。
小琴说完就出去了,殿内只剩下心里更堵的于心然,好个妙静云!
须臾,又有小宫女推门而入,走到床边轻声禀告道,“娘娘,皇上要您去书房。”
才多早?皇上这才刚下朝吧。
“有说为了什么?”
宫女也是有些疑惑道,“听御刘公公说,好像要娘娘去背什么书。”
于心然骤然清醒,双臂往被褥上一压,背书??
背不出来,一个字都背不出来。
“本宫病了,咳咳。”说完她翻过身朝向床内侧,既然谢清可以装病,她也没什么不可以。
“奴婢去请太医来?”宫女连忙请示。
于心然转了转眼睛,侧躺着闷声道,“不必,你回了御书房来的太监,就说本宫去不了就成。”
“遵命。”宫女出去照着她的话回了。于心然长舒一口气,装病就万事大吉,早知道她应该早些装。
睡到午时才醒来,刚撩开帘子便见寝殿里站了不少宫女,还有......太医???
“请娘娘安。”太医行礼,“听闻娘娘身体抱恙,陛下特意亲自令臣来给娘娘诊脉。”
“......”于心然惊诧地看着太医,皇帝铁了心拆穿她呢,他怎么不去拆穿谢清!
请过脉后,太医疑惑“娘娘脉象安稳,还请娘娘告知有何不适。”
她心里不适!
“本宫、本宫昨夜梦魇。”她随口扯了个谎,皇帝还能派人跑去她梦里看吗?
“原来是这样。”太医点了点头,“那臣就开些安神的药给娘娘。”
送走了太医,于心然正好起来用午膳。嗯,她病了,她睡不好,她梦魇,所以她不能背书,也不能去御书房了,所以她的人生终于只剩下睡和吃两件事了。
于心然看着满桌的佳肴心情愉悦,今日的菜色十分不错,看来御膳房新换的几个御厨是有些真才实学的。
“娘娘,皇上命您用完膳去御书房。”门外有宫人禀告。
突兀的声音令于心然有些猝不及防,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御膳房侍茶的宫人。
于心然放下象牙筷子,“皇上不知本宫病了吗?”
“回娘娘,皇上说既是梦魇,白日里是无妨的。”
???
于心然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满桌的精致美味,再也吃不下去。手臂撑着额头冷静了一会儿,该怎么办,她没有背书啊。
第17章
磨蹭好久才不甘不愿地去了御书房,皇帝见完大臣正在饮茶,抬眼见着了于心然,“气消了吗?”稀松平常的语气,像是在问她用膳了吗。
“臣妾不敢生气。”
随后,御书房长久的寂静。
“往后爱妃不必背书了。”皇帝终于开了金口。
“真的?”于心然本来无聊看着脚下的刺绣地毯,听了这以后喜不自胜地抬头,这两个字过于响亮突兀,她随即收敛了神代,端庄地问,“陛下不是同臣妾打趣?”
“贵妃往后每日下午来御书房抄书。”
她刚要谢恩就听到了皇帝说的这句,抄书???
“就抄《周礼》。”
怎么又是《周礼》?!
“那臣妾回自己寝宫抄吧,在御书房怕扰了皇上。”于心然淡淡道了一句。
“笔墨纸砚具已备好,贵妃在这抄。”皇帝指了指边上,已经命人放置了椅子。
“......”
于心然无话可说,走过御案边侧边坐下,执起搁置在砚台上的笔,笔管那冰凉的触感令她特意看了一眼,只一眼,她就吓得差点把这笔赶紧扔了。
这、这是她前几日在书房的时候,不小心滚落到地上摔断了的那支青玉管笔,也是皇上最心爱的那一支,此刻断裂的部分却用借助金丝修复到了一起,工匠们手艺精巧,旁人看了定不知这是一支断笔。
于心然瞬间抬眸,正好对上皇帝狭长的双眸,她脸上的心虚和恐惧被他尽收入眼底,她又别看眼去。
“对于这支笔,贵妃有没有话要对朕说。”皇帝翻开手边的一本书问道。
清冷的声音传到于心然耳朵里,她一哆嗦又抬眸去看皇帝,犹豫了须臾开口,“臣妾那日太大意,把皇上的笔弄坏了,怕被责罚......故而将其藏到花盆里去了,求皇上恕罪。”
皇帝手持书卷,半响才点点头,“一支笔罢了,贵妃不必如此。”
听他这么说,于心然这才放下戒备。
“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朕说?”皇帝又问。
他的语气缓和了些。温雅得给人一种他会仁慈宽厚的错觉,于心然的脑袋却是无比清醒,瞬间感觉脖子凉飕飕的,皇帝这般迂回曲折,就是要她认泄题这一桩事,若认了这桩事,她的小命还保得住吗?
手用力握紧了笔,嗡声道,“没了。”
皇帝点点头,并未再刁难。
直到用完晚膳窗外天色暗下,两人都是相对无言。抄了一下午的书手腕酸痛得很,皇帝不发话,她只能摘下手腕上沉沉的累丝嵌玛瑙金镯继续抄。
“贵妃今夜留下?”皇帝突然道了一句,语气稀松平常似乎是在同她商量。
于心然心里别扭,继续抄书。
“嗯?”见她又不答,皇帝终于将视线从工部呈上的水利图纸上转移过来,又提醒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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