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此事剖开来讲,可谢迟却仍旧无动于衷。
“合适还是不合适并不是由你说了算,”谢迟终于还是不耐烦听她说这些,转身要走,离开之前又特地强调道,“不要想着下什么和离旨,我不会接的。”
谢朝云定定地坐在那里想了许久,又叹了口气,吩咐人准备下去,出宫去见傅瑶。
她的确是欠傅瑶个道歉。
不仅是为了当初擅自做主,也为着自己无意中让魏书婉知道了件旧事。
在魏书婉面前,她其实很少会提谢迟或傅瑶的事情,思来想去,只有某次聊起旁的事情时偶然感慨,说傅瑶喜欢了很多年……怎么都没想到,魏书婉竟记在了心中,凭着这句猜到那么多。
谢朝云见着傅瑶的时候,她病得比上午还要更厉害些,听了解释后有些惊讶,但却并没半点生气迁怒的意思。
“这事不怪你。”傅瑶见她很是愧疚,反过来开解道,“就好比一把刀伤了人,有错的是那个有害人之心的,而不是那把刀。”
傅瑶总是这么温柔好说话,谢朝云见着她病中的模样,愈发愧疚起来:“怪我当初自作聪明……”
“不是的,”傅瑶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从没怪过你,哪怕是现在,也没怨你的意思。”
“当初嫁过去的时候,我很高兴的,也很感激。”傅瑶无声地笑了笑,“后来你也帮我许多,尽心尽力地教我学会了很多,不是吗?到今日地步……是我与他的问题,兴许是压根不合适,兴许是许多事情没能处理好,与你并没什么关系。”
不能因为结果不如人意,就迁怒到最初,虽是人之常情,但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寒夜之中那么一番折腾,心绪大起大落,引起发热,她原本白皙的肌肤透着病态的红,看着分外招人怜爱。
这样好的姑娘,合该无忧无虑的,为什么要承受这些?
谢朝云忽而有些眼酸,偏过头去。
傅瑶想了想,索性学着姜从宁,洒脱道:“其实说起来,这些年喜欢他的人那么多,单我得到过他……也不亏呀。”
第86章
心绪大起大落,震惊、痛苦褪去后,剩下的就只有茫然无措。
傅瑶的确并不怨谢朝云,她很清楚走到这一步是自己与谢迟的问题,怪不到旁人身上。她也不怨谢迟,因为从一开始除却忘了生辰承诺这件事,谢迟并没做错什么,不过是她自己撑不下去,承担不了幻想与现实之间的落差罢了。
至于魏书婉……也谈不上恨,她只想躲得远远的,最好是再也不要接触。
其实若不是谢迟与谢朝云轮番上门来,傅瑶是压根不会再提那些事的,甚至连想都不愿多想。
她身心俱疲,只想长长地睡上一觉。
可她也知道一味地逃避并没用处,也太不负责任了些,得将事情都说明白了才好,所以还是强撑着见了面。
谢朝云是为着道歉和安慰来的,结果却被尚在病中的傅瑶给反过来宽慰了一通,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她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毛病是什么,所以就会更喜欢傅瑶这样天生温柔的人。
傅瑶虽不是十分能言善辩,但待人真诚,心中想什么面上就是什么,不会耍心机,同她相处的时候分外轻松。谢迟逐渐改变,便是因着这个缘故。
但她的性子太好了些,付出的时候很少会想要索求,所以也就很容易让人忽略。
若遇上温柔细致的人还好,可若是遇上谢迟这样的,就是灾难了。
谢朝云不由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的确是说什么都晚了。
“还有一件事……昨夜我答应你,若是你冷静下来仍旧坚持和离,就为你做主下旨,”谢朝云那时虽是为了先将人给安抚下来,但也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今日见着谢迟的态度之后,又不免迟疑起来,“可兄长说,他绝不会接这旨意的。”
身为皇后,按理说她是有这个权利的,实际上却另当别论。
诚然皇家能管束臣子,可古往今来,若非是有特殊的情况,会罔顾一方意愿去强行下旨的情况并不多。
当初谢朝云请赐婚,是以“为谢迟冲喜”这个由头求的,那时侯北狄入侵内忧外患,都指着谢迟醒过来把控局面,故而死马当活马医。为着这件事,萧铎后来还专程召见了傅尚书以示安慰,请他以大局为重。
那时是旨意已下,覆水难收,所以傅尚书也只能认了这件事。
可谢迟与傅尚书的性情却是大相径庭,别说如今旨意还没下,就算真是下了,他也敢拒绝承认这旨意。
身为兄妹,谢朝云很清楚他这话绝不是开玩笑,若她真执意下旨,最后只会闹得不可收拾。
傅瑶愣了会儿,后知后觉地想明白这其中的问题。
届时谢迟抗旨,若是不予惩戒,皇室颜面落地,更坐实了谢迟一手遮天;可若是要惩戒……又能拿他怎样呢?
谢迟正是清楚这一点,知道谢朝云拿他没办法,又不可能真将事情闹大,所以才敢留下那样的话。
两方争执的时候,向来是有顾忌的人先撑不住让步,而谢迟这个人是“混不吝”,从来只有别人让他,没有他让别人的道理。
旁人兴许不明白,可傅瑶对谢迟的性情却是再了解不过,立时就想明白这其中的症结所在。
“是我没想好,让你为难了……”傅瑶叹了口气。
她昨夜被逼得情绪崩溃,只想快些了结此事回家去,最好是再也不要扯上任何关系,什么都顾不得了,所以求到了谢朝云面前。
她是想着有始有终,却忘了谢朝云做不得谢迟的主。
当初定亲是趁着谢迟昏迷不醒,如今他这般清醒,哪能任人摆布呢?
谢朝云连忙摆手,可又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能在心底又将谢迟拖出来骂了一遍。
“那就不要什么和离旨意了。我昨夜也是昏了头犯傻……”傅瑶轻声道,“由着他去吧。他眼下不想和离,是因为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的控制,也是因为还念着我的那点好处……但用不了多久的,等到他发现哄我很麻烦,那点好抵不过要承担的麻烦,就会痛快地应下和离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谢朝云却听得五味陈杂。
这话其实没错,傅瑶的确很了解谢迟了。
谢迟并不是那种会为情所困优柔寡断的人,又是个最不耐烦的,等到他意识到傅瑶的麻烦大于她的好处之后,就会放弃挽回。
看着傅瑶平静的态度,谢朝云彻底明白了她为何会选择和离,低声感慨道:“你真的看透了他。”
“是啊。”傅瑶无声地笑了笑,“除你之外,我兴许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了。”
从前接触不到的时候,傅瑶总忍不住会去想象谢迟究竟是怎样的人,也很想去了解。但真到了这一天,却并不觉得很开心。
“不管他怎么哄,你都不会回头了……是吗?”谢朝云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她能感受到,傅瑶其实还是爱着的……
“应该吧。”傅瑶仰头看着床帐上流苏,轻声道,“有许多事情,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他并不会一夜之间就爱上我,而我也没有重整旗鼓的力气了……就算会再有心动,也不该再贸贸然回头了,不然就是伤人伤己……”
从前她可以为了那一眼而动心,不管不顾的,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可如今撞了个头破血流,总算是明白了,单凭着一腔爱意和冲动是没有用的。
分开的时候,她不好过,谢迟也多少会受影响。
伤人伤己,所以断然不可以再有了。
傅瑶说着说着,闭上了眼,似是撑不住睡了过去。
谢朝云没再出声打扰,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额头,随即缩了回来,轻手轻脚地绕过内室的屏风,向银翘道:“瑶瑶这病可吃过药了?”
“吃了,可还没见效。”银翘揉了揉眼,小声道,“姑娘昨夜在那冷风里哭了许久,本就是天寒地冻的,再好的身体也受不了啊,大夫还说她是五内郁结……兴许要病上一场。”
谢朝云垂下眼睫叹了声,及至回到宫中后,立时遣了太医往傅家去。
事实证明她这举措还是颇有先见之明的,当天晚上,傅瑶便发起高热,昏迷不醒。
若不是有景太医在,说不定会成什么样。
傅璇心疼得厉害,压根没回家,一直陪在傅瑶这边,夜间看着她高热到说胡话的时候,简直是肝肠寸断,只恨自己当初没有更强硬一些,早些将人给劝回来。
傅瑶平时小事上兴许会有些娇气,也会各种撒娇,但真到了大事上是不肯让亲人为自己担心的,面上豁达得很,绝口不提自己委屈难受。
可病中昏迷时,却忍不住攥着长姐的衣袖哭。
一直到天亮之后,那骇人的热度方才褪去许多。傅璇先前强硬地将颜氏给劝了回去,到现在只觉着身心俱疲,看着傅瑶逐渐好起来,总算是暂且松了口气。
傅璇自问知书达理,并不是那种蛮不讲理随意迁怒的人,但这事说来说去跟谢迟还是脱不了干系的,所以在见着再次上门来访的谢迟之后,她彻底没了好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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