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玉婵亦是,胡家虽然有钱,但南明小地方,比起京都的繁华富饶,仍是穷乡僻壤罢了,她嫁了陈恩赐,嫁鸡随鸡,只要她的表妹还顾念几分旧情,她就可以在京都扎下根了!家里的叔伯兄弟,届时哪个不会巴巴求着她,讨好自己?
见陈实显然在考虑,没立即回答,陈恩赐道:“我觉得救娘的事儿,咱们也可以慢慢来,就算在这里,把屋宅全抵了,只要陛下和皇后一日不松口,咱们都救不出娘。等咱们到了神京以后,就好好抱着弯弯不撒手,大家是血浓于水的亲戚,总不至于真的狠心不管。等把弯弯哄好了,娘自然能无罪释放。”
陈恩赐说得极为笃定,陈实也听得眼睛发亮,一拍大腿道:“是这么回事。”
说罢两人又征询胡玉婵的意见,胡玉婵自然欣然应允,连夜里,三人便收拾好了盘缠,雇了一辆大马车,前往神京。
路途迢迢,一路风霜颠簸,好不容易入了京都。
这神京城果然气派,比他们想象之中的还要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阙楼高耸,上摩云霄。这里,还有走南闯北的商客,来自异邦的红胡子怪衣裳的外来客,街市之上人烟如云,熙熙攘攘,丝绸罗纨之多,胜于瓦砾。
这三个边陲之地出来的人,简直目不暇接,看呆了眼睛,一会儿便觉腹中饥饿,三人便寻了神京城最贵的一座酒楼坐下。那琳琅满目的菜单,看得人眼花缭乱,一行人初到宝地,不知什么是特色,便选了十几样听着便美味的珍馐,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
桌上,陈家两个男人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满嘴油水。胡玉婵稍矜持些,但觉着,这菜估计价值不菲。
虽然心头也有过这个考虑,但等到吃完以后,仍是被昂贵的菜价惊呆了,三个人羞愧难当,捂着羞涩钱囊,就是凑在一起,也凑不出这个饭钱。
店家催他们给,起初态度还算是和蔼,见他们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店家心里猜到了,这是没钱。
天子脚下,吃饭不给钱?没有这道理。
神京第一大酒楼的老板,当然不是怕事儿的,当下立即就命人要将这两男一女绑了。
这时陈恩赐急中生智,立刻报出了自己的身份:“你们敢动我?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当今皇后娘娘的亲表哥!你们这么对皇亲国戚动粗,就不怕陛下和娘娘知道了,治你们一个大不敬!”
“什么东西,也敢自称皇亲国戚?”没人理他。
陈实和胡玉婵见状,也极力为自己辩解,说自己来自南明。如今整个神京城怕是没人不知道皇后出身南明,这几人说话确实带着一股西北口音,接着陈实又流利地说出了岳弯弯的生辰八字和容貌,当初皇后入神京城时,也曾露过真容,和陈实描述得分毫不差。店家有了动容。
这避雨楼名气颇盛,来往的达官贵人极多,当日他们正好碰上了御史台的大人,这位大人铁面无私,做了这个主,既是与皇后可能有牵连,便应立即扭送昭明寺,交给昭明寺审理。
随即,皇后的亲戚在京都吃饭不给钱还大放厥词的消息,便不胫而走。不足一日,已是满城风雨。皇后虽然不知情,但在这件事上,也受到了诸多诟病。
弹劾皇后的折章,在风平浪静许久之后,一时又如雨后春笋般现世。
……
岳弯弯坐着用了些点心,见冷青檀垂眸拱袖,大方而谦卑地候在跟前,心想这少年肯定是个玲珑人物,问他:“冷大人,我有点儿事求你。”
冷青檀道:“娘娘但讲无妨。”
岳弯弯顿了顿,唇角漾开一抹毂纹:“嗯,我就想问问你,你们昭明寺审理案件,会不会用刑?”
“这个,”冷青檀垂睫,道,“禀娘娘,会的。”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不伤人性命,但是又让人很痛苦的那种刑罚?”
冷青檀心神微微动了下,已猜到皇后娘娘目的为何。审理案件,用刑只是辅助手段,越擅长查案的大人,用刑越少,在他进入昭明寺以来,这些年,从未在一个人犯身上用过刑具。皇后这般问起,冷青檀不得不服从,据实以告:“有。”
“你拿一件给我,我未必用刑,但留着防身。”见冷青檀始终低眉垂目,似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又道,“你不知道,我的亲戚们都很厉害,不但厉害,还疯,冷大人,你要保护我。”
冷青檀额间沁出了浅淡的汗水痕,回话:“娘娘放心。卑职自然尽力。”
身后的董允面露委屈:“娘娘,我一个虎贲中郎将,你好歹看看我呀,指着冷大人一个体格子不足我一半大的文官做甚么。娘娘你这是目中无我啊。”
岳弯弯失笑,朝他道:“放心,我觉得冷大人靠得住。”
冷青檀已折身取刑具去了,等人一走,背后传来一道凉凉的犹如哀怨般的声音:“冷大人当然靠得住了,二十岁中进士,两年就爬到了昭明寺少卿这样的位置,全神京除了晏相,就属他少年得志风光无限了,陛下对他也很看重,我看将来,就算尚公主都不稀奇呢。”
说这话的时候,董允的语气酸溜溜的。
岳弯弯疑惑地摸着下巴想了想,方才,冷大人身上有股动人的冷香呢。
冷青檀为岳弯弯取的一副刑具有些精巧,是一个类似连弩一样的物什,冷青檀在库房巡视一圈以后,发现了许多刑具,过于阴暗,透着邪祟之气,用之恐损阴德,不适宜拿到皇后娘娘面前。他为此挑了一副宝弩。这副连弩可以送给娘娘,日后出宫亦可以作为防身之物。
“这个,有何讲究?”岳弯弯摁住了机括,拿着试了试。
冷青檀道:“这副连弩是昭明寺用的最多的,如果用特制的短箭,发出之后箭头可以入肉,但只入肉一寸,不伤性命,并且短箭箭镞上可以涂抹特制的痒药,中箭者浑身麻痒,兼伤口剧痛,一齐发作。”
“那现在,这上面涂了药了吗?”岳弯弯试图伸出指尖,去碰触这箭头。
冷青檀沉凝的面色微微变了,“回娘娘,已上了药,娘娘勿用手碰。”
岳弯弯立刻收回了爪子,拿着把玩了一下,没找着窍门,她笑道:“冷大人,你教我!”
“诺。”
董允在身后长抽了一口气,这个冷青檀真敢啊,他居然还走了过来,他居然握了娘娘的小手,他居然,把身体贴得那般近!董允脑中飞快地转着,这事应当不应当回去之后禀报陛下。
岳弯弯得到了冷青檀的教授,扣住机括,食指一勾,但闻“咻”地一声,羽箭飞出,笔直地撞在对面的墙上,去势不大,未能入墙,最后掉落在地。
岳弯弯对冷大人挑的东西很满意,微笑着朝冷青檀晃了晃手中的连弩:“你把我的‘亲戚’们现在押上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这把强弩以后也是有用处的撒,课代表们~
感谢在2020-08-10 17:10:35~2020-08-11 07:51: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YokeYiYee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okeYiYe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陈实一行三人的案子是由冷青檀主理的, 冷青檀办案不喜动用酷刑,他们在牢狱之中没吃什么苦头,只是神京城虽然好, 牢饭也毕竟是不好吃的。才两天下来,人就都瘦了一圈了。
被押解上来, 三人面目精光, 尤其陈恩赐, 亲亲热热地唤了一声“表妹”,人就要立刻扑上去,幸有身后昭明寺的人攥着他铁链, 陈恩赐挣脱不得。
隔了这么久再看岳弯弯, 连陈实都有些不大能认得出来了。昔日岳弯弯在陈家时, 没少受到余氏的刁难和梅媪的责打,她不能上主人家的饭桌, 日日吃馒头咸菜,好些的时候, 也不过是清粥配点儿吃剩下的快要坏的肉, 人长得白净清瘦, 除了一张脸蛋圆圆的, 浑身上下该有肉的地方几乎都不怎么有。
这才来了神京多久, 这般养人, 变得丰腴富态了许多,肌肤也愈发地白净细腻, 便似刚上好茶白釉色的细口瓷瓶,又像嫩嫩的豆腐,吹弹可破。脱下毳衣,更换名贵的丝帛锦缎, 人便容光焕发,雍容明艳了起来。
不但陈实吃惊,陈恩赐惊艳,连胡玉婵,瞥见丈夫的嘴脸,想到他从前为了岳弯弯闹出的丑事,心里头也很不舒服,又嫉恨了起来。岳弯弯本就生得比她美,人靠衣装,这么一装扮,倒真像是那么回事,比贵妇还要贵妇,明眸善睐,姿态闲逸,看着他们就像看着蝼蚁,胡玉婵原本除了相貌处处比岳弯弯好,如今却是处处比不得岳弯弯,心里头便像是有一根刺,直直地扎了进去,皮开肉绽,鲜血横流。她抬起目光,既不甘,又不敢把这不甘挂在脸上,一动不动地望着岳弯弯。
如果她身上的罗绮,是穿在自己身上,如果她头上的凤钗,是簪在自己鬓间,她想,她必定也不会差!
岳弯弯又凭什么?
陈实见岳弯弯也不说话,自己也放弃了挣扎,满脸褶子噙满了笑:“弯弯,咱们都是一家人,我是你舅舅,你这样捆缚着你舅舅,这是做甚么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