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方才,只是陈恩赐与众锦衣华服的少年作赌,拉了她出来充作门面,以供那群少年们品头论足玩笑。
陈恩赐有心上人,他的心上人是南明首屈一指的富户之女,只是颜色生得不好,照岳弯弯差了十万八千里,当众少年拿陈恩赐开涮,讥笑他没有艳福的时候,陈恩赐想到的第一个,能替他争面子的,就是岳弯弯。
他想要她当众承认,她对他喜欢得“不能自已”。
但他明明有了心上之人!
陈家的人,没有一个是待她真心的,别说待她如亲戚,就连一丝尊重他们都悭吝于给。
陈恩赐与胡玉婵旁若无人地亲昵完毕,他们俩手牵着手来到她的面前,胡玉婵打量岳弯弯,完事后她抬起头,眸若含情地对陈恩赐摇了摇头,似在撒娇,“你表妹太美了,放在你身边我不放心。”
“她只是没有去处可去,我们暂时收留而已。”
胡玉婵道:“你敢说,你不想纳她做妾?我不要,我不答应,她比我还好看,你让我以后如何自处?如何能放心?”
陈恩赐没说话。
岳弯弯心冷如灰,明亮的杏眸里头仿佛有什么一寸一寸地坍灭了下来,她冷漠地盯着陈恩赐,陈恩赐却不说什么话,丝毫没有为她辩解之意,反而,他的表现令她相信,只要胡玉婵一句话,即便是纳她为妾,在陈恩赐看来都是一件极其为难之事。
她当然也不会上赶着,给陈恩赐当小妾了,“表哥。”
“弯弯。”
岳弯弯笑容曼丽,“你不用为难,我不嫁你就是了,你和你的心上人以后好好儿的。就是——”她停了一下,“以后别人要瞧你的美丽的心上人时,莫再拉我出来了。高攀不起。”
“美丽”二字咬得清晰无比,胡玉婵的脸像被什么刺了一下,瞬时变得无比难堪。
她的脸连中人都算不上,一直都对此极其敏感,岳弯弯虽然没明说,但她就是那个意思!胡玉婵气极。
岳弯弯不等她发难,福了福身子,转身朝陈府走去。
留下胡玉婵气得面孔发白,不住地出气,对陈恩赐撒泼,陈恩赐好言相劝,声音在岳弯弯的耳边渐渐远去,湮没。
但她却没有回陈府。
五年以来,她在陈家日日做苦力,没有资格上他们家的饭桌,与常从贵人击毬射覆的陈恩赐,其实见不了几面,也是到了今日岳弯弯才真正死心。
她不能再指望陈恩赐了。
如果她有前代贤女出将入相之能,哪怕只是推车贩枣,能够养活自己,要让她离开陈家她是一定会的。但女子立足于世实在太难,她一直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有这份骨气。
她心乱无比,在这一天,她应该想想,如何另谋营生了。
夕阳犹如滚火球从堆满絮团般的雪的顶峰滚落了下去,暮色渐渐笼罩了大地。
苍山负雪,明烛天南。
群山无数起伏幽邃的影子,在原野之上汹涌嚣张地奔涌而去,势不可挡。
在这片安谧的,似乎很快便要下起雪,只有草叶瑟瑟拂动声的天地里头,岳弯弯再一次感到了自己身上衣裳的单薄,冻得鼻头微微发红的她的,打了个激灵。
抬起头,只见不远处,在水之湄,空旷之处,突然出现了一片红帐。
以前从没有过。
岳弯弯吃惊,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只见烛火葳蕤,从里头透了出来,犹如将红幔灼穿了般烫眼。
鬼使神差地,岳弯弯又是一激灵。
好像是话本里,那种专吸食男子精血的美丽的画皮鬼呀。
作者有话要说: 缘分的开始。
有一只画皮鬼,正等着你去解救呢弯弯~幸福的解救。
我宣布这场为期七天的甜蜜冒险要开始啦。
第2章
陈家勉强算是有钱,但并不住城里,岳弯弯得以下乡的机会非常多,她方才心乱了信步由之,也是无意走到了此处,但这还没有超出她的认路极限。这里她也是来过的,她很肯定,以前这里没有这片红帐。
远远地瞧着,只见红纱曼曳,被橘色的暖融融的灯光充斥着,宛如葡萄美酒般渗着一种带血的红。
岳弯弯心跳得便像是夷狄人攻城的鼓声,第一个念头想到便是,这一定是哪里冒出来的美女鬼,像是什么魑魅魍魉,化妆成美女妖精,来吃人精魄的。她瑟缩了一下,意识回拢,吓得转头就往回跑。
……
董允急得满头大汗,不住地来回走动,剑鞘上的玉珠快教他磨平了,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对月长吁,时而忧心惙惙,满脸写着不耐烦三个字。
桃花骨这种东西,真是无孔不入,主公他毕竟阅历尚浅,竟着了贼人的道儿,到现在他们这些臭皮匠分析了一遍又一遍,也没想出具体主公是如何吸食了这种近似蛊毒的下流毒。
江瓒从红绡纱帐之中掀帘而出,眉头紧攒,清俊而白皙的面容上挂着几滴晶莹的薄汗,他以衣袖拭去,见半个时辰以前便在帐外不住地走动的董允,竟还在踱来踱去,也不禁面带了急色:“处子还没有找来?”
董允看了一眼江瓒,要说的话,突然一哽,彻彻底底地堵在了喉咙里。
“你想说什么?”江瓒盯着他。
董允吐了口气:“江先生,虽然你说只要是个处子都可以,但总不能随便找个丑人吧?主公他现在是昏迷不醒,被糟蹋了也不知道,还要解毒七天呢!七天!难道他中途不会醒过来,一看是个无盐之女,青面獠牙……别说主公了,就连你我,只怕也会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这是自作聪明,江瓒眉间褶痕更深:“主公是主公,子非主公,焉知主公之性。”
董允“唔”了一声,气势上弱了几分,但依旧辩解道:“主公当然就更厉害了,他个二十岁的老处男,要是醒过来发现他的初次因为咱们的安排胡乱地便宜了别人……”
江瓒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但今日,实在忍不住要朝他发难了:“是大魏太子的性命重要,还是以后本就会三宫六院的他的清白重要?就算是以往再不近女色,现在也不能由了。”
话糙理不糙,董允再度一愕,说实在话,比气势,他从来就赢不了江太医大人,主公身边除了舞刀弄枪的那个死莽夫,就属江瓒发起火来威煞迫人,董允这时气焰更弱了,几乎声若蚊蚋,忙道:“再等等,应该很快的……很快……”
他都让人催了好几遍了,最后一遍的时候,董允说,也不要什么绝色天仙了,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就行。
江瓒似乎仍然不满意,声音低了一些:“董允,如果主公因你的优柔寡断而有闪失,我的金针便刺向你的天灵盖。”
董允惊骇一抖。
“江先生!”
身后的下人突然出声,江瓒与董允侧身瞥目看去,只见两个人拉扯着一个十六七的少女,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往这边拖了过来。岳弯弯尖叫了两声,惊慌失措,江瓒暗暗皱眉,出手极快,用金针封住了岳弯弯的穴道,她立马没了气力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骨头般,被两个下人一撒手,便瘫倒在地。
“江先生,我们发现这个女人鬼鬼祟祟的,就把她抓住了。”
董允喝骂:“我不是让你们兵分三路去找女人——”正要痛骂他们玩忽职守时,董允的破锣嗓子突然一停,他诧异地看向软泥似的瘫在地上的岳弯弯,“咦?”
这不就是个活生生的女人?
教帐外的篝火一照,五官竟生得颇为标致。
看模样打扮,还没出阁呢。
看来这一时半会儿,他派出去的人是找不着什么美女回来了,哪知竟这就有一个送上门来的。
不过想法归想法,强迫小姑娘的事董允是做不出来的,何况主公晕迷不醒,要不依赖女子主动点,也不能行。
董允回过头,与江瓒对视着,面露深思。
岳弯弯还以为是什么美女画皮鬼,竟被捉住了,惊恐得眼泪直流,现在还被刺了穴道,愈发挣脱不得,仿佛搁浅的鱼儿大口的吐着气,望向江瓒,目露哀求之色。
江瓒低身蹲了下来,抽去了岳弯弯穴道上的金针,岳弯弯立时恢复了张口说话的能力。
她说的第一句话:“你们是什么鬼?”
小姑娘是瑟瑟缩缩地说着的,姣好的身子不住地发着抖。
江瓒却蹲跪在她身前,在岳弯弯挣扎着要爬起来时,甚至还上前搭了一把手,岳弯弯想逃,但被江瓒攥着臂膀,动弹不得,她怕极了,两行清澈的泪珠又簌簌地沿着宛若白纸的脸蛋滚落,江瓒忽叹了一声,道:“小娘子,我们并无恶意,当然,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你亦可以当做恶意。”
岳弯弯瞪大了眼睛——果然,这个好看的男鬼是要吃了她?
她怕极了,脑袋鹌鹑似的往后缩。
江瓒开门见山:“我家主公行至此处,不幸中招,碰了一种叫作桃花骨的剧毒,眼下危在旦夕,如天亮之前,还不能找到处子与之交合,便会死亡。”
作为医者,江瓒这个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面不改色。
岳弯弯愕然:“不这就是皮肉交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