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见识浅薄的小女子受了主人蒙骗,一下便上了钩,对它露出了极大的兴趣。但鉴于她声音好听,软绵绵的,它听着还算是顺心,便算了。
其实它的男主人以前是说过,等娶了爱妻,就拿它当聘礼的。瞅瞅这是人说的话吗?人家下聘用大雁,男主人就送它,一只巨雕?看样子,这个正抚着它身的小女子,便是它以后的女主人了。金雕无可奈何,只好继续出卖色相,任由轻薄。
“好了,让它飞走吧。”
元聿等她摸够了,神色略无奈地道。
岳弯弯惊奇:“你都不把它养在近前吗?”
元聿道:“他性子是适莽苍者之性,如何能囚困于方寸之间?从前我带着它,与诸人鹰猎,他年年拔得头筹,便是因为,它身上带着驯化的猎鹰所没有的野性。这般野性,恰是我所需要和钟爱的。”
相里玉展开了它的一双巨大金色羽翼,显然对男主人这个评价相当满意,啼呼数声,立足男主人肩,便朝西坡之下俯冲而去,不一会,又拔地腾空而起,迅猛矫捷,犹如一支拉满而发的羽箭,去如奔雷,片刻,便消失在了山岚云端之后,不复得见。
它的男主人来了西域已有多日,这些时日,每当相里玉闲得无聊之际,便会找来瞧他一眼,见他毫发无伤,这才离去。
神京那破地方待得不痛快,可是,它必须得回去了,反正从神京飞来南明,不过一日的功夫,它努努力就到了。
相里玉已彻底不见。
四下里,暮烟缭绕而生。
这里不远处便是岳家村,已冒起了袅娜炊烟,日色渐渐晕染殷红,呈西坠之势,仿佛一团巨大的火球滚落西山外,泼下一层岩浆,将山巅素雪烧成赤红火色。而那片红,几乎便要沿着山脉与河流的走向蜿蜒流淌而下了。
岳弯弯已吹了许久的风,她感到身上有几分冷意,冻得鼻尖微微发红,打了个喷嚏,元聿看向她,“你冷么?”
他解开了身后的披风,替她罩在身上,岳弯弯没想到男人会如此体贴,赧然地缩起了修长雪颈,一动不动任由打量,元聿扬唇,虽未说话,指尖却已娴熟地替她将胸口的丝绦系上。
“好像,时辰不早了……”
岳弯弯无意识地喃喃道。连自己说了什么,自己都仿佛不知道了。
元聿认同:“是不早了。”
岳弯弯有些吃惊,“那你……是不是……”
元聿望着她,也不说话,似在耐心地等她说完。
岳弯弯涨红了果子似的俏脸,再也不敢看他,声音也愈来愈低:“是不是真的要在这里?”
说完,又咬了咬唇,“我……也不是不可以,可是……”
“会冻坏的。”
元聿面色不动,心中却有几分愉悦之意。这小妇人满脑子想的,都是旁的女人不敢想的,怎么还敢把这话说出来?实在太野了。
他打断了她的话,岳弯弯一阵惊讶,便又如先前,被她抄起腿弯抱了起来,朝红帐走去。
她才知道这是自己想多了,他并无那意思,不禁羞愧得面颊红透。可他明明没那意思,却也不明说,非得等她说出来,才一本正经地拒绝,也真是坏透了!
元聿将她送上了榻,凝睛觑着她,起先只是打量,这小女子究竟有何吸引他之处,可是看着看着,他却仿佛愈发糊涂。他不想再想那些无用之事了。
锦衣罗裳,被一件一件地扔下了榻。
岳弯弯紧张不已,可是这最后一晚,她希望,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这一次,她必须勇敢地说出来:“你要温柔点儿,不可以粗鲁。”
“我待你很粗鲁?”
岳弯弯想了想,这话或也不对,哪次不是她自己遭不住?于是脸颊红透,把这话硬气地说下去:“粗鲁!”
“弯弯,那是因你没有过别的男人,所以不知,如我这般,已是温柔。”
他正色地说。
岳弯弯将信将疑,撇着两弯柳叶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好像要找出什么破绽一般,但他的表演实在天.衣无缝。
他这口气,好像是要拒绝她的提议。虽然如此,岳弯弯也只好算了。
反正其实也不难受。
但元聿却是真的听入了她的话,不但过程漫长,出奇地体贴柔情,简直令她浑身犹如吞了人参果般毛孔舒张,舒泰得像化成一汪水环绕着他了。
他从前在榻上话极是少,这一次,却连哄带骗地,要她说了许多不知羞耻的话。
她又捱不住了,为了早早儿解脱,鼻音浓浓、娇喘微微地唤了他一声:“聿哥哥。”
终于,一切归于静寂,彻底地结束了。
她不知这三字如此之大的魔力,早知道,又何必忍受这份罪?
元聿靠在她的肩头,一动不动,似在调匀呼吸,神色紧绷而隐忍。
岳弯弯低低地又唤:“聿哥哥?”
他搂住她的双臂骤然一颤,跟着收紧,那么大力气,几乎要将她揉入胸骨之中去。
岳弯弯呼气都是艰难了,可却一点不想推开他,长烛燃烧得只剩下短短那么一截,她数着时辰,这一夜,很快便要过去。
“我有些疼……”她难以启齿,声若蚊蚋。
元聿松开了她,见她汗津津的小脸上,白一道红一道的,不禁满心柔软,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嗓音低沉喑哑:“睡吧。”
“那你……”
元聿道:“我其实已好了九成了,不必担心。”
“嗯。”
她笑起来,虎牙尖尖,梨涡圆圆。
元聿替她扯了个软枕过来,将她的脑袋放到软枕上,替她盖上了锦衾,弹指灭了灯火。
四下里黑漆漆的,惟余风吹帘动。岳弯弯心满意足地睡去。
次日一早,天昏昏亮起,一束日光刺破云层,落在她的眼睑之上,岳弯弯缓缓睁眸,下意识地去找那个温暖的怀抱,身边,却扑了一空。
作者有话要说: 芋圆:我也想努努力就一天飞到,然后等到时机成熟,就把我的老婆接回来2333对了,雕兄,她可以骑着你回来吗?就像神雕侠侣那样?
相里玉非常无语了:我是大雕,不是神雕!
第19章
岳弯弯前前后后地,将红帐内外翻了个遍,没人,还是没人。
地面上还有砸毁的锅,未吃完的就近抛弃的肉,发白的煤炭,还在依依腾着白烟,满地狼藉,惟余那片风中招摇的红帐,那灼艳的红仿佛也褪色了大半。
一早起来,身旁便空了,没有人了。现在找找,连他身旁的江瓒、董允等人,也都不见了,说不是趁夜离开了,都是自欺欺人。
岳弯弯想过他们会很快离开,但没想到竟是这么快,还在夜中,她还没有苏醒,她身旁之人,走得是如此匆忙,将她独自抛在了这片原野之中。
可是就在前夜,他还答应了,在他要走的时候,他会通知自己,与自己告别的!
“骗子!都是骗子!”
不争气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能留下来,岳弯弯蹲在冒着白烟的满地灰炭之间,用力揉着眼睛。
可无论如何,就这么被不声不响抛下仍是像一把钝刀,搅得肺腑割痛,眼睛愈来愈酸,到最后,岳弯弯几乎便要控制不住,她起身,朝自己的家里飞奔而去。
明明心里打定了主意的,不过就是露水姻缘一场,当作一场桃花色的美梦,梦醒了便不再想。可是他怎么能不打招呼就走,将她的这场美梦结束得这么突兀,她真的接受不了,他明明答应了的!
岳弯弯一面伤心,一面又气极,等奔到家中,那口长长的气也使尽了,她扶着木门,靠在门边大口地喘。
不想流泪了,可是眼睛还是酸酸涨涨的。
她喘匀呼吸,便自嘲一笑,只当让没良心的骗子骗了一回,反正,也没指望过他不是么?
她冷静了下来,正好腹中饥饿难忍,冷冷地哼了一声,拽起桌上的簸箕,到外头择了点野菜,便回屋生火去了。
岳弯弯的生活,不过便是柴米油盐,了不起酱醋葱姜,同人家飞鹰走狗的贵族,又有什么可比的!本来,男人就是靠不住的!
气极之后,岳弯弯已彻底不气了,简陋地用了午饭,趁着睡意昏昏上头,就着窗台的腊梅冷香,歇了个晌。
谁知这一觉睡醒起来,这大魏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昨儿个夜里,天子驾崩了!
陛下驾崩的消息,犹如千里乘奔御风,不到一天,便传遍了南北,南明城虽地处西陲,但州官层层放出消息来,也是极快,听说从昨儿夜里,得到了消息的郡县州官百姓,无一得以睡眠,这才在一夜之间,将天子山陵崩塌的讯息带来了南明。
这日晌午,消息又经层层证实,已经确凿无疑。
依照礼制,天子如君父,天子驾崩,民间亦需服丧,但因本朝天子仁厚,诏令勿惊百姓,因此避过斩衰之礼,民间只需服丧三日。这三日间,民间不婚娶、不取乐,宴饮亦禁止。但三日以后,则恢复如初。
晌午后,南明的差役便全部下放,挨家挨户地彻查,是否有人不服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