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保,替朕去传个话。”
郑保立刻俯首过来,等待陛下命令。
领命之后,他将腰身垂得更低,谨慎道:“奴婢这就去。”
等郑保走了不多久,含元殿的门再度打开,一道裹着淡月白锦衣的身影出现了面前,姽婳于幽静,不知在外立了多久了,她朝里迈了进来,见元聿也在望着自己,她张口便呼:“陛下!”
元聿搁置了朱笔,等候着那道倩影自来地扑到怀里,他探手将她腰肢抱住,令她蜷于自己怀中,低低地笑:“怎了?”
岳弯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饱满的胸脯急促地起伏,薄薄的一道布料之下隐现峥嵘,香娇玉软,若花房点酥,元聿的目光根本不在皇后不断翕动抽气的鼻唇上,反而落到了别处,似乎引出了某种遐思。
她怔了怔,立刻会意过来,推了他的胳膊一把,还带着鼻音:“哎呀,你快说,冷大人怎样了,你是不是下了令要杀她了?”
元聿微微一顿,在这之前,倒是没想到皇后是为此而来。
想到自己曾暗暗吃过冷青檀的醋,陛下的轩眉微攒,不着痕迹地把这口老陈醋咽了回去。
当时是泛着酸,如今可是不会了。冷青檀原是女子。
而皇后明显取向为男。
他脸色澹澹,看不出喜怒。
岳弯弯忙捉住了他的胳膊,摇晃起来:“陛下,你快说呀,你是不是下令杀她了?”
元聿不禁几分好奇:“此事,与你有何关系?”
岳弯弯垂下了头,心里头暗暗地想道,她是皇后,虽是皇后,却是不能干政的,冷青檀还是涉及了官场,这不该她过问的。不过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因为是女子,就不能实现抱负,还要按律被斩首,她怎么想,都觉得不能沉默。
“冷大人帮过我。”
这茬元聿记得:“是你舅舅的事,还有,傅宝胭?”
“嗯!”岳弯弯点了点头,掷地有声道,“不仅如此呢,我手里的弩也是冷大人送的,陛下,聿哥哥,要是没那个弩,上次面对狼群的时候,我就被咬死了啊。聿哥哥你说说,冷大人是不是对我有恩?”
她刻意地卖乖、讨巧,说话的嗓音压得极细,娇滴滴的,混杂着一种偏浓的鼻音,两相调和,显得既纯稚、又妩媚,甚至嗲嗲的。
元聿竟意外很受用,心里头多半释然了,但面上仍是不显。
“那……朕要怎么做?不杀她?”
“当然不杀!”
岳弯弯挺起了胸脯。
过了半晌,她见元聿双眸凝重,盯着自己,气焰又慢慢地弱了下去,只反问道:“冷大人为官断案,做得不好吗?”
元聿道:“很好。”
“那……除了女扮男装这件事,她还做过有违国法的事儿吗?”
“没有。”
“她是十恶不赦的人吗?杀人放火,调戏民女?”
“亦没有。”
岳弯弯小心地勾住了元聿的指,喃喃道:“我觉得冷大人和别的女子不同,她只是一心想要做官,为民谋福祉而已。可是这世道不允许,国法不允许,她只能这样,走上这么一条道路。陛下试想,若以前就有女子能够为官,女子也能参加科举,那么冷大人还会铤而走险吗?她有才华,有能力,人也忠正可靠,可以说并不逊于陛下你朝堂上的很多官员啊。”
元聿肯定地道:“不是不逊色,甚至是远在他们之上。”
没想到元聿竟会如此说,像是有希望的!
岳弯弯顿时明眸雪亮:“陛下,那么……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好么?不要武断地杀了这样的人。”
元聿早不忍心逗她了,虽是正色,神色却温柔:“朕让郑保去传旨了。只是欺君之罪毕竟牵连甚广,若只是她一人之举,朕或可饶恕,但若是结党营私,冒犯天威,朕恕她不得。”
岳弯弯待要再还两句嘴,可是见元聿这样,已是做了极大的让步了,确实,他是占理的一方,毕竟国法条条,不是能轻易法外容情的,否则这律法岂不成了笑话?
身为皇后,大局观要有,虽然还有心为冷青檀求情,也只好暂时就此作罢了。
只是到底有些失望。
见她红唇轻嘟,不胜纯美娇憨,宛若风中海棠,殊艳无双,元聿的心也似搏动得快了些,他反握住了皇后的柔荑,将她紧紧搂入怀中,末了,贴唇在她耳边道:“弯弯好像知道些什么?嗯?”
岳弯弯身体一激灵,还不知元聿此话何意,就见他的蓝瞳近在咫尺,低低地用宛若诱哄般的语调道:“冷青檀身为女子,你原先知晓?”
岳弯弯脸色微红,赧然又惭愧,可是没办法欺骗元聿,这才把脑袋埋得很低很低,轻轻地点头。
元聿确实有几分意外:“真是如此?好个吃里扒外的皇后。”
他伸手要呵她痒。
岳弯弯被闹得红晕满脸,气也喘不匀了,忙告饶求放过,好不容易才得了空儿,忙大口地呼着气,哼唧道:“可是人家知道啊,人家告诉了你,万一你要生气就把她杀了怎么办?我才不背后告人状!”
她竟是有理的那个,元聿又是一奇。
岳弯弯咬住了唇肉,定定地凝着天下最尊贵、掌握着所有人的生杀予夺的男人:“陛下,我们女子,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这样的巾帼,才华横溢,能凭借自己的能力在由男人主宰的世界上立足,甚至大放华光,为什么我看到这样好的人,就想着要把她从云端拉下来呢?”
作者有话要说: 晏准大人的火葬场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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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长慈郡主托了母亲的关系, 才终于摸到了昭明寺的大狱,冷青檀便被羁押在此。
她万没料到,地牢湿冷阴暗, 老鼠蟑螂盛行不说,冷青檀原就是昭明寺出身, 少卿身份未夺, 而他们……居然对一个女子动了刑!
阴森晦暗的牢狱中, 泛着青灰的石砖墙生满了滑不留手的茂盛青苔,曹杏雨有几次都几乎滑到,冷青檀所在的大狱被看管得最为严密, 此际她的双脚、双腕上已捆上了三指粗的铁链和枷锁, 她的狱衣破损斑斑, 俱是血痕,人气若游丝, 半阖着眸,靠坐在冰冷的墙壁上, 宛若死去了般无声。
曹杏雨心尖一颤, 立刻命人打开了牢门, 她急不可待地朝着冷青檀奔去, 只见她浑身是血, 胸口让一块烧红的烙铁, 烫得皮肉腐烂,留下了一块卵圆形的巨大疮疤。
这种上承自炮烙之刑的可怕刑罚, 足可以令人皮肉腐烂,永无再生肌肤的可能。
曹杏雨但是看着这可怖的翻着猩红烂肉的创痕,都能想象得到有多疼了,冷大人虽然一直扮作男人, 可到底也只是个女孩子啊,她原本的皮肤白细匀净,细嫩无比,如何能承受得住这般的酷刑?
“冷大人……”
娇惯着长到大的长慈郡主嗓音发抖,在这冰冷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说话仿佛都由回音,她的嗓音愈发地颤着。
“冷大人你放心,陛下已经回了神京了,陛下是我表哥,我知道他为人的,一定不会要你性命,冷大人你撑着些。”
她说着,开始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翻着。
“我、我给你带了些吃食,是庐陵地道的小吃,你看看……”
她一面说着,一面颤抖着端出两碟子糕饼,差点儿便摔落在地。
铿地一声,瓷碟子便落在了青砖上。
冷青檀的头朝下晃了晃,支起了眼帘。整个身体都在作痛,额头亦滚烫无比,便犹如那烧红了的烙铁,她极缓慢、极缓慢地转过了半边的脸,干枯蓬乱的鸦发掩着清秀的面容,看不出眸中神色。
见到是曹杏雨之时,冷青檀微微一滞,干涩的唇下压了一下,“郡主,是冷某辜负你甚深。”
她已经没多少进气儿了,唇也干裂脱皮,一字一字地往外,尽量清晰地吐着。
“冷某之罪,还在于郡主,欺骗了郡主。”
“不,”曹杏雨直摇头,“你没有欺骗我。上一次我让晏相大人帮我传话,他传了,你也来了,你拒绝了我的,也告诉了我你是女子。那时身份尚未暴露,你肯如此坦诚,不惧我揭发你,就可以见,你是个真正的君子了。冷大人,虽然咱俩并无可能了,但是,我还是敬佩你,你……”
她瞧她满身是伤,心里还是无比难过,说着说着,便哽咽了,素手拈了块雪白的松糕,递到她唇边,抖着嗓细声道:“冷大人,你吃点儿吧……”
冷青檀支起力气,朝她笑,“我没咀嚼的力气了。”
但还是要感谢长慈郡主不惜犯险而来的心意,在曹杏雨递过糕饼来时,轻抿了一口,曹杏雨怕她噎着,又斟了碗茶水,喂给她喝了。
地牢里两人才说了会儿话,传旨之人突然而至,惊破了此时周遭的静谧。
曹杏雨回眸,见是皇帝表哥身边的人,立刻大喜过望,“冷大人你看看,是表哥派来的人,我知道他不会滥杀无辜的,你坚持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