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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破山河 (少盏)


  沈夕月微微颦眉:“王后娘娘素有头风之症,前些日才犯过病。太医曾言,思虑过多,身体欠佳时极易诱发此症。现下娘娘本就有其他病症,正是虚弱之时,为这接风宴又饮了酒,只恐又要头疼。蔡大人一再问娘娘话,娘娘礼敬大人不宜怠慢,不免思绪紧绷,回头又该犯病。在下斗胆,请蔡大人体谅,容娘娘且先休息。”
  沈夕月的话说完,间或有几声议论附和“是啊是啊”之类,实在是那蔡轩揪着王后不放举动太过奇怪。
  歧王就知道那晏家不会轻易出来解围,但没想到满堂儿郎,站出来的却是沈夕月,当下笑道:“沈大人言重了,王后不过是一点小毛病罢了。蔡大人勿怪,王后毛病虽小,但确实是精神不济,才久未应大人之言。不如这样,他日待王后康复,孤另设宴席与大人畅谈。”
  沈夕月一番话,使得蔡轩被指指点点,若不是背着使臣身份,又有歧王说些中庸之语,只怕要被当面指责无礼。
  可蔡轩却半点不怵,还哈哈笑道:“倒也不是有意为难娘娘,实在是——蔡某身边这位乃是昔日王后娘娘义结金兰的姐妹,因想念妹妹得紧,在圣上跟前求了又求,圣上动容才特准她随使团来见上一面。可这位夫人内敛害羞,临见面了却又不敢起来说话,蔡某替她着急,这才忍不住多嘴提起往日之事,为她营造机会。”
  随着他的话,诸人看向他身边那位自称是王后金兰姐妹的人。那女子低垂着眉眼,果真是害羞胆怯的模样,一下又叫众人生出“原来如此”的心情。
  “不知娘娘是否还记得她?”蔡轩请柳兰心起身,催她站到大殿中央去,转眼从一个无礼之人,摇身变得良善热情。
  燕妫坐在帘后,看着那走到大殿中间的女子,哪里记得,根本就不认识……
  歧王虽神色如常,但心底越发没了底。这晏华浓有个结拜姐妹的事,晏海此前并没有交代过,不知是忘了,还是并不清楚女儿家的事。当下燕妫骑虎难下,若说不记得,岂不成了薄情寡义之人,若要说记得……
  晏海定不知那女子闺名,就不知晏大公子这个同辈晓不晓得,若是连晏大公子都不知,今晚这一劫可就过不了了。
  席间晏海轻咳一声,晏大公子听懂父亲的意思,终于恍然站起,在王后提笔写字之前朗声笑道:“怎会不认得。王后娘娘在家做姑娘时,我兄妹时常腻在一处,她常与我说起好姐妹柳兰心。”晏大公子侧头看向柳氏,继续说道,“后来好姐妹嫁人,来往就少了,多是以书信述说相思,偶尔会听得吾妹抱怨孤寂。再后来,你夫君张岸山在劝农司内受同僚排挤,王后还特地与我说过,希望我若是方便稍稍帮衬帮衬。这事,不知张夫人可还记得?”
  故提旧恩,是在提醒柳氏别做了忘恩负义之事。
  柳兰心怎会不记得,冲着对方屈膝一礼:“晏公子特地去官署,与我夫君以兄弟相称,那些人再不敢给我夫君小鞋穿。这恩情,怎敢忘。”
  晏大公子遗憾笑笑:“今日王后娘娘抱恙,若是精神如常怎会没有发现张夫人在席间。虽是姐妹情深,这大半年不见不也过来了,也不急这会儿。依我看,不如请娘娘回宫好生养病,待病好了再重聚不迟。”
  蔡轩附和点头,心口不一:“大人所言甚是,今日娘娘为这接风宴强忍病体,蔡某着实不安啊。”一壁说着,一壁睇了睇柳兰心。
  柳兰心知他想法,冲着晏大公子遗憾摇头:“可这一路民妇听到些传言,说是……说是华浓她不是……我终日担心,今日不见妹妹,实在难安。”
  她话说一半,在场众人都懂。先前王都内有传言,说王后不是晏家嫡女,可后来王后亲自回晏府省亲又堵了传言,今晚再被柳副使如此露骨地提起,实有些怪异了。
  晏大公子:“……”
  那柳兰心解下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佩:“但愿是我闹了笑话。”她苦笑着,将玉佩捧在手心,“这枚玉佩,当初结拜金兰时一分为二,我与华浓一人一半,约定人在玉在。现只是重新拼一下玉佩,也好叫我彻底放个心。不知,王后娘娘可允?”
  晏大公子望着那玉佩,没管住眉心,猝然一皱。华浓不在场,任由这两人胡说,他好像并没见过妹妹脖子上戴过玉佩,也不知是否当真有这玉佩,姐妹结拜的细节又岂会与外人道。柳兰心或许没有坏心,但她什么都不懂,可别坏了事!
  蔡轩心底暗笑——哪有什么结拜时的玉,这玉乃是路上现买现劈的,还有半块已被他砸个粉碎。他倒要看看,歧王后敢不敢说句“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挑战不可能——七章没留言


第59章
  这半块玉被柳兰心摊在手中, 晏家父子一时哑口,因从未见过故不知真假,不晓得该怎么接话才不入圈套。那柳兰心是副使,不仅不能堵了她的嘴, 还不能敷衍。这么多双眼睛看着, 今天要不能给出一个合乎情理的说辞, 一颗颗怀疑的种子就将在世人心中生根发芽,把歧王、燕妫、晏家的关系推向未知。
  柳兰心身份特殊, 她说有, 没有也得有,尽管歧王明确知道,晏华浓入大慈悲寺时随身俗物中并没有这样的半块玉佩。拿不出根本就不存在的半块玉佩,不论是回答玉佩没有随身携带或是丢了, 都会让燕妫背上虚情假意与忘本负义的骂名。
  那柳兰心可是求到女帝跟前, 怀揣玉佩跋涉千里来看挚友一眼, 到了歧国,宴会上挚友不仅没有及时认出她,连约好“人在玉在”的玉佩都没带在身上。一国王后声名若留污点, 此后就会难叫人信服。
  今晚蔡轩先铺垫了基调, 然后再由柳兰心来把燕妫逼到死角, 循序渐进,不显突兀。殿中参宴百官有胆大的偷瞄起歧王,可见歧王已显露冷然神情,心情不佳久不发话。而王后方向的珠帘也良久没有回音。
  蔡轩见殿内冷寂,无人应答,突兀一声喟叹:“罢了,张夫人莫等了, 王后今天不方便,怕是拿不出来,还是日后再问吧。”
  他特地把“拿不出来”几字捏得极重。
  晏大公子拽紧了拳头,咬牙在父亲耳边说道:“若是珠帘后的真是妹妹,岂容他们这般胡诌,儿子从未在妹妹身上见过这玉!”
  晏海:“呵,帘后女子要真是你妹妹,哪里有今日这出。”别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他身为父亲,却不能指认帘后的是自己的女儿,因为一顶“卖女求荣”的帽子就足以让他的话无法令人信服。上国使团来歧,目标不会只有歧王,他晏家叛逃大羲,女帝绝不会漏掉他们。
  但今日翻船与否还未可知,以歧王与王后的能力,还不至于让局面彻底失控。现下他晏家站出来继续争吵下去,事情闹大反倒沦为笑谈,倒不如就此闭嘴。
  晏大公子也知道,现在晏家最好保持沉默,反应越大越引人怀疑:“那现在怎么办……只能又晕一遭?”
  像初遇褚鹰儿那次一样,晕了了事。虽会给在场众人心里埋下怀疑的种子,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就在众人以为这块玉佩王后怕不是没带着之时,林姑姑掀帘出来,手中承盘托着一枚与柳兰心掌中玉佩相似色泽的半块玉。
  稠人广众下,林姑姑向柳副使屈膝一礼,请她将玉佩放进承盘中。柳兰心忙将自己手中的玉佩与之合放一处,两块玉佩竟严丝合缝还原成一枚翠绿宝玉。柳氏眼中大喜,激动惊道:“就是这块,就是这块……都怪我愚钝,竟信了无稽之谈!”
  玉佩无误,看来王后是她的金兰姐妹不假,重情重义一直将玉随身携带。在场众人见此,不禁乐得拍手,连歧王也嘴角一勾,畅饮一杯颇为舒爽。唯有蔡轩两眼一瞪,大步跨上前去瞧那承盘。他分明已将另一半玉佩砸了粉碎,王后怎么可能……
  待他细看,这才瞧出承盘里的玉根本不是他在路上准备的。蔡轩脑仁一震,猛然回头瞪向柳氏,那柳氏喜极而泣正抹眼泪,余光瞥着他,投来一抹淡笑。
  这个柳氏,她竟反了?!
  在他的狠瞪之下,柳氏哭泣着跪下,当着他的面还在演戏:“还请娘娘千万保重身子。”
  那珠帘后传来王后沙哑而断断续续的声音:“叫你……担忧了,是我之过。待……明日养好精神,咱们姐妹再好生叙旧。”
  好一段跨越千里的姐妹深情,叫人不禁泪目。在满堂的赞叹中,晏家父子面面相觑,庆幸自己还好没有站出来多嘴。
  珠帘背后,燕妫长吁一口气,侧目瞥了一眼落鸢——他该好好解释解释,这枚玉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北方京城之中,看守死牢的狱卒将一块馒头丢进张岸山的牢里。里头的人裹着脏兮兮的破棉袄,冻成一团,迟迟没有来捡馒头。狱卒喊了几次,那姓张的也无反应。牢房臭烘烘,屎|尿和干草混杂着,那张岸山浑身恶臭,脸上的泥厚得瞧不出本来面目了,狱卒捏着鼻子懒得管他,转身去别处送饭。
  待今晚的饭都放完了,那狱卒回来顺路一看,见那个张岸山没挪动下屁股。这天寒地冻的,怕不是冻死了?死了可不行,上头交代过,这个死囚得好好活着!狱卒忙打开牢笼,用脚踹了踹他。这一踹,人倒地,已硬邦邦不知何时归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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