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他、他,还有他,你还有什么利用价值?”沈苑素白的指尖指向殿中三个或躺或坐,皆已说不出来话来的男人:“邱明忠,你为何要给自己找个年老色衰的祖宗供着?”
“不如听我一言。”她的视线转向邱明忠。
邱明忠没有说话,只是也会看她,仿佛在等她下文。
“你闭嘴!小贱人,我早就该杀了你!你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样不得好死!”
沈苑似乎没有听到那个疯狂女人的叫骂,因为那单纯情绪的宣泄没有丝毫用处,她只觉可笑。
“除了非在这两边选一个,你还有一个更优的选择——把他们都杀了。”沈苑云淡风轻地对邱明忠说,仿佛在建议这个禁军副统领明日早膳吃什么一般。
殿内所有的人都震惊了。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隆庆帝艰难道。
“本来呢,我想做的事在邱统领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完了。可现下情况有变,那我也不介意再多做一些。”沈苑有问必答,很是乖巧的样子。
“来人!来人!给我来人!”隆庆帝气急,声嘶力竭地高喊。
来此之前,他倒是为了应对突发情况安排了武装力量,可眼下,这武装力量的首领就在殿内立着。珍妃殿中原本的侍卫,想必已经被邱明忠的手下制住了。
门外的禁军兵士听到帝王的怒喊,有些骚动,其中有人蠢蠢欲动似是要上前,被邱明忠的亲卫喝止,一时进退两难。
等了片刻,门外甚至连骚动声都没有了。隆庆帝颓然,心知今日除非能安全离开这里,否则,他注定喊不来别人了。
珍妃眼见邱明忠似是陷入思索,又气又怕:“你不会真信这个小贱人的话吧!我们都死在这里,死在你眼皮子底下,你如何与朝中百官交代、如何与天下交代!出了这个门,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娘娘大可不必为邱统领担忧。我既予他建议,自然为他想好万全之策。”沈苑道。
邱明忠转头看向她,眼中隐隐有期盼之色。
“你不必动手,只将他们制住便好,我可以代劳。到时候只要把我交出去,便可交代了。”神色转冷:“正好,也给我一个能圆满复仇的机会,如何?”
“沈苑!你是在找死!”珍妃尖叫道,隆庆帝已经无力说话了。
“珍妃娘娘,我该说你太天真吗?你该不会以为我今日入宫之时还盘算着如何活着出去呢吧?”
“我的夫君已经死了,被你们所有人害死了,我早就不想活了。”沈苑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一句似是溢在喉间。
邱明忠听了她的话,迟迟没有反应。
珍妃见她已存了死志,再想想如今的局面,颓然坐倒在地上,也不再叫喊。
隆庆帝坐于首座,靠在椅背上闭着目,如若不是握在扶栏上的手还在颤抖,几乎让人以为他没有了知觉。
翠微殿中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沈苑索性退后两步坐回了她原本的座椅,也不再说话,静等邱明忠回应。
到她都快要睡着了,才听到有些响动。
“邱某谢王妃娘娘指教。”邱明忠先向沈苑行了一礼,环视了一圈或坐或躺的人,接着道:“想必娘娘已不需我协助,您打算如何处置?”
隆庆帝突然睁开虎眸,怒视邱明忠:“你们敢!”
沈苑起身,行至他面前:“那就让圣上看一看,我敢不敢。”
说着,自袖洞之中掏出一个瓷瓶,打开,取出一粒药丸:“还好我未雨绸缪,身边带着这个。”转头看了一眼地上已经一动不动很久的沈仲元和宁裕:“圣上对他们俩的死法还满意吗?不过你放心,这药虽然与他们吃的成分相同,却不会那般疼痛折磨,很快……很快便好了。”
隆庆帝豁然站起身,伸手要去抓她,但沈苑轻轻一推他便复又跌坐在了座椅上。
“宁斐的死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我是他父皇,我怎么会害他呢,他是战亡,是意外啊!”眼见那催命的毒药就在眼前,自己也毫无反抗之力,隆庆帝终于放弃强烈的反抗,转而示弱求饶。
沈苑不为所动:“你不是。你和沈仲元一样,不配为人父。”
“如若不是你多年来扶持着宁裕与他敌对,他如何会活得这般辛苦?如若不是你的放纵给了宁裕奢望,他又如何有胆量、如何有能力竟勾结北狄杀害我夫君?”
“你是一切祸端的源头,只有你死了,他才能真正得到安宁。若是没有机会便罢,如今天亦助我,我怎能放过你?”
说话间,示意邱明忠上前制住隆庆帝的挣扎,将药丸塞进他的口中,强迫他吞咽下去。
正在此时,原本瘫在地上的珍妃突然起身,疯了一样往殿门外跑去,边跑边喊:“救驾,快来酒驾!他们杀了圣上!”
因跑得太急,她被绊倒在门槛处。
身后,邱明忠已追了出来;而目力所及的远处,却似有熊熊火光在燃烧,隐隐的还能听到厮杀声。
她终于精疲力竭,闭上眼颓然伏于地上,不再挣扎。
☆、完结
追出门前的邱明忠同样注意到了远处的火光和声响。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也正在向门口方向看过来的康王妃。
只见她愣了愣, 不过很快便回过神来,径自行至他的身旁,蹲下身,示意他掰开珍妃的嘴。
本来已经毫无反应的珍妃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邱明忠手上用了力, 方才喂她吃下了那粒药丸。
做完这些, 沈苑站起身来拍了拍手:“前面似是出了乱子。”
邱明忠看了眼脚下已经在抽搐的珍妃,皱眉眯起眼望向前方, 点了点头。
殿外还站着数十名他手下的兵, 此时他们离那喧闹声更近,即使平日里军纪还算严明,也不免有些骚动。
沈苑继续说道:“也不知是何情况。不过不论如何,你今日帮了我大忙, 我定尽我所能保你平安。如若来人是我的仇家, 那便将罪过全都推到我头上, 你最多一个救驾不及,还有得翻身;如若……是镇国公,那便更好说了。”
邱明忠闻言惊诧道:“镇国公?”
沈苑没再回答他, 懒懒地环顾了大殿一圈, 除了拐角处恨不得与墙面融成一团的几个内侍侍女, 一屋子的死人。
她却一点也不怕,只觉释然。
没有什么不甘和遗憾了,这件事上,她对自己很满意。
待解决了邱明忠的事,她就可以去找夫君了。
前方的火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后宫方向移来。此时邱明忠也已经出了翠微殿,来到他的队伍前方。
不过几息之间,火光便照亮了整个朝华宫。
朝华宫中的那群兵士皆做好了一战的准备, 但看向密密麻麻如潮水般的来人,俱都有些慌乱。
没有人出声,只等着副统领下令。
邱明忠借着火光看清了为首的人,瞳孔一缩,旋即又想到什么,释然地松了口气。
等在殿中的沈苑看见了火光已来到朝华宫,却没有听到兵戈相击的打斗声,心想来人当是邱明忠的熟人了,心头也悄悄松了口气,这样她便可以快一些去找夫君了。
没有去管殿外发生了何事,她心如止水,闭目等着人来。
眯了一下,恍惚中仿佛听到了夫君的召唤:“苑儿。”
她心想,自己可能大限将至了吧。真好,夫君来接她了。
微微扯起唇角,突然感到手被人握住。这体感过于真实,她想以为是梦境都难。
豁然睁开眼睛,待看清眼前人的样子,她惊呼一声,而后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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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是两日之后。
沈苑睁开眼,盯着明珠苑主卧床顶熟悉的祥云图案,以为自己做了一场可怕的梦。
守在床边的宁斐见她醒来,小心翼翼地唤她。
沈苑听见声音,愣愣地转过头,就见她心爱的夫君正坐在床沿目光怜惜地望着她。
在他温柔的注视下,记忆一点一点回笼。仿佛干涸的泪腺一瞬间蓄满泪水,她猛地起身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后来听宁斐说起,却原来当初在西北时,他真的被北狄人盯住不放。那些蛮子甚至不顾战局甚至不顾一切,一心一意只要取他性命。
有一回极凶险的情况下,傅将军以命相护,助他改换身份脱离了北狄人的视线。
在这过程中,他也知晓了北狄人与宁裕一伙的勾连。
那时起,他知道他不能再等了,他迫不及待地想杀回京城,让那群令人作呕的人再也翻不出风浪来。
与傅将军部署好西北,他便化名改姓,独自返回莽山。预备寻机带兵杀入汴京,了断了这纠缠不尽的争斗。
可还没等他领兵出发,莽山便迎来了镇国公一行,令他吃惊的是,一行人里竟还有沈霁。
宁斐听舅父说,沈苑深信他已身死,决绝地定要为他报仇。他们定下了计策,因沈苑在那头的身份并未暴露,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留在京中策应。
这等安排,镇国公也许看不出她存的死志,宁斐却有了极不详的预感。
他在与镇国公详谈之后,以最快的速度整兵集结,杀往汴京。一路肝胆俱裂,生怕回京之后得到他无法接受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