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还觉不解心中郁气,又添一句:“宁裕他怎么配!”
沈苑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带着这几日以来排解不掉的自轻、委屈、惶恐、担忧:“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啊,一定……”
宁斐没有再说什么保证的话,只是将她抱得更紧、更紧。
直到沈苑哭得脱力,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隐约听到抱着她的人很轻很轻地在她耳边郑重地说:“等我。”
一觉醒来,天还未亮,身边已经无人了。
沈苑没有起身,也没有喊人进来询问,只是睁着眼睛直直望着床榻帷帐顶上的祥云纹样,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冬季是沈苑两辈子里经历的最漫长,也最冷的冬。
往年她虽也多贪暖窝在房中,但还是会做些什么的。不论是料理事务也好,读书写字也好,绣花裁衣也好,总归与其他时候没什么区别。
可自从宁斐走后,她大多数时候便都是懒懒地卧在床上了,万事懒理。
立春她们都极是担心,几番规劝,沈苑终于愿意请御医来瞧瞧。可御医只言王妃忧思过重,其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除了沈霁偶尔得了空闲来看看她时,还能起身对他嘘寒问暖一番,其他时候都仿佛丢了魂魄似的。
沈苑也不是刻意想要这样。
她就是胸口仿佛少了一口气似的,浑身无力,脑子也整日昏昏沉沉的,除了睡觉,任何事也不想做。
明明自打宁斐去了西北后,前线时不时便传来好消息。如今军心大振,大梁接连收复三个失去的城池,迫得此前肆无忌惮的努顿已鸣金收兵了半月有余。
可沈苑自从得知宁斐要去西北的消息开始出现的心悸之症,却并未随着捷报频传而有所好转,只要清醒的时候想到他如今正在前线,便会止不住心头的下坠之感。
可再漫长的冬季,终究也会过去的。
就在沈苑恍恍惚惚中,院中的柳枝悄悄发出了新芽,归来的燕子也叽叽喳喳开始筑巢。
这府里的男主人却还未归来。
☆、失踪
听到康王殿下被俘失踪的消息时, 沈苑正在院中修剪花枝。
自打天气转暖以来,她便不再只窝在床榻上了,偶尔也会就着春光明媚,到院子里坐一坐, 亲手拾掇拾掇盆栽。
那日她见天气不错, 外头鸟雀叽叽喳喳的, 难得的心情不错。
听到孙总管来报,说宫里来了人有事要禀, 沈苑突然眼皮重重跳了一下, 手上一时脱力,修剪花枝的剪刀摔在了地上。
身边的立秋慌忙上前查看,沈苑摆了摆手示意无事,只微微顿了一下便跟着孙总管往前院花厅行去。
来的是一个小内侍。
沈苑听着他说, 奉圣上旨意前来告知王妃, 康王殿下恐被北狄人俘获失踪于镐城的消息, 并无丝毫实感。
他说过他不会出事,他说过他会平安归来。
如今只是不见踪迹而已,也许是他的筹谋呢, 圣人竟就这样迫不及待地开始为他的死讯做铺垫了吗?
总之, 她是不信的。
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方才算数!
只是心跳到底不能控制,她感觉她的心脏像是要蹦出来了似的,在毫无规律地跳动。
传信的小内侍最终是被孙总管送走的。
沈苑仿佛陷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外人讲话她都像是听不到似的。
从那一日起,她真的病倒了。御医来看,说是她近来身子本就虚弱, 这一回急火攻心,这才病得起不来了。
沈苑听御医这样说,方知道宁斐失踪的消息已经传开了,这才第二日呢,那边可真的是迫不及待。
她不信宁斐真的出了事,可是她无从找寻,她对他在外面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
那种一直都没有能排解掉的自轻之感愈加浓重,她真是像一个废物一般,怎么配与他并肩呢?
第三日,自觉身体有一些好转后,沈苑挣扎着起身,命人伺候她梳洗,她要去镇国公府。
立春立夏心里担心她的身子,可是事关王爷的安危,她们也不敢劝阻。
因为来之前递了帖子,而且沈苑到底是宁斐的王妃,跟镇国公府关系不一般,因此她顺利见到了已经闭门谢客已久的镇国公。
陶宗毅是第二次见沈苑,与上一次完全不同,如今的她瘦得仿佛刚刚抽芽的柳枝,面色即使在胭脂水粉的遮掩下仍旧显得苍白。
她是来询问宁斐究竟如何了的。
可是陶宗毅如今对西北也是鞭长莫及。
他与宁斐之间一直有信件来往,此行的战略他也参与了制定,可如今失踪这回事,应当是个没有在他们预料之中的意外。
他和沈苑一样,也相信以宁斐的心机和本事,即使是遇到一些意外,也定能化险为夷。可是他现下确实没办法给面前明显把他的话当作唯一救命稻草的外甥媳妇什么保证。
“我们的人已经在尽力寻找了,只要一日没有消息,那便是好消息。”最终,陶宗毅也只能这样安慰沈苑。
沈苑见此时的镇国公亦是一脸肃然,比上一次见他时老了好几岁似的。
虽然外面人都知道镇国公如今已是废人,也远离朝堂,可她知道不是的,他只是从台前隐于幕后了而已。所以这明显的沧桑之态,怕也是因为最近传来的这个消息吧。
沈苑颓然后退两步,扶住身侧的茶案方才站稳,眼中刚刚升起的一丝光亮湮灭下去。
陶宗毅看她这样,心生不忍,也第一次真的相信了宁斐此前的话——这个沈家女儿,心是在宁斐身上的。
“你先回府好好休养,我这边一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派人去告知于你。”说着,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修远极可能只是被困在哪里,不方便与我联系,这样的事从前也是有过的,你不要只往坏了想。”
沈苑浑浑噩噩点头,觉得头很晕,便辞了镇国公回府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苑只有一遍一遍跟自己重复着镇国公的话,才觉得自己能熬得下去。
就这样过了半月。
这天上午,沈霁带着十五慌慌张张来了康王府寻她。
自康王失踪的消息传开,沈霁几乎日日来,只是大多是在下了学之后。
自知帮不上什么忙,也不愿姐姐身体不适还要分神照顾他,所以他大多时候只是来看一看姐姐的状况便会离开。
像今日这般大早赶来,倒是少见。
待他入了房,沈苑见他面色发白,心神恍惚的样子,以为是他在外面听到了什么宁斐不好的消息,突觉天旋地转。
“姐姐你怎的了?”沈霁本还在晃神,却见姐姐靠在床头都似靠不住的样子,赶紧上前扶她。
那眩晕感一闪即逝,沈苑稳了稳神,右手抬起摁了摁太阳穴:“我无事。你今日不进学吗,怎这个时辰来了?”
沈霁眼神暗了暗,脸色愈发惨淡:“十五带着我偷偷过来的……我有要事想跟姐姐说。”
“……是殿下的消息吗?”沈苑闭了闭眼,艰难道。
沈霁低下头不敢与她对视:“是,也不是。”
知道姐姐着急,也不再吞吐,语气低沉地道:“是父亲。”
原来,他昨日下了学回府之时,在府门前碰见了曾经在状元楼与他们争过春满园包厢的袁小爷的那个爹。
那人正在与门房争执些什么。出于好奇,沈霁便上前听了一听。
听了一会儿没听出所以然来,只知他是求见父亲,可父亲不愿见他。
沈霁摇摇头,父亲的事他管不了,便想进府了。
却在这时,那位袁老爷看到了他。因着此前状元楼的那一面,也认出了他的身份,于是便不再与门房纠缠,转来找他说话,他只推脱父亲的决定他也无力更改。
不成想那袁老爷见苦求不果,突然变了颜色,对他说:“不需你允我进去,只需带句话给你爹,就说若我袁守仁的独子救不回来,那我活着也没甚念想了。一个不想活了的人,嘴巴可就不那么严实了。”
沈霁听他话中之意,似是隐隐威胁。他对父亲的事几乎一无所知,整日只是进学读书而已,闻言不知个中轻重,看这袁守仁的阴森表情,觉得此事恐对父亲不利。
便应了他,去了平日能躲则躲的父亲的院子。
父亲听完他传的话,果然面色阴沉,沉吟半晌,还是改了主意见了袁守仁。
沈霁见此情状,对此事更加好奇了。
深知父亲不会让自己在旁,便让十五偷偷潜起来听壁脚,谁知竟让他听到了一件几乎令他昏厥的秘辛。
袁守仁的独子,那位横行京里的袁小爷大概是因为最近魏王风头无两,竟无法无天到动了四品官家女儿的程度。
人家女儿不堪受辱,悬了梁。
如今受害者的家人豁出一切,只要他儿子以命抵命,魏王对他又惯来是避而不见,他去求见数次都被拒之门外。碍于魏王的身份和天家的威严,他不敢多作纠缠。
无法,只得改为求见沈仲元。
虽然他不知如今康王已陨落,作为康王岳家的沈府还能支撑多久,但至少到眼下这时候,沈仲元还任着内阁阁老,汴京府衙的人想来还是不敢不给他些颜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