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玉”字,勾连起吉祥两桩心事,桃腮轻轻鼓起,不去开门,高声道:“替我谢公子,还是送去别处吧。”
“姑娘,”锦裀在外道:“大公子还有一句话说。”
吉祥默了默,轻问:“什么话?”
“大公子问姑娘:可还记得五年前的中秋?”
五年前的……中秋。
吉祥脑子空白,如同闷雷劈空,等明白过来,早已不自主地跑去开了门,抬眼便见一袭桂色立在棋碑前头。
身姿极清静,目光极生色,正灼灼望向这里。
吉祥呆看着他,木木下了台阶,锦裀面含笑意,将手中的檀匣奉上。
吉祥捧着那方匣,像捧着一颗猛跳不止的心,不知该抬头看人,还是低头守着这颗心。
平复许久,她缓缓地开匣,看见自己的失玉。
那块玉,她再熟悉不过,这一块,落眼便知是仿出来的,却仍珍惜不已,指尖颤颤地拾在手内,细细描蓦菡萏花蕊,沁泽微凉。
她的眸中亦氤氲微凉。
本以为他是不记得的,原来,他都知道。
两个丫头早躲开了。穆澈在院里伸出手,吉祥一步步挨去。
到了近前,男子一把握住雪白的腕子,颔头凝视她:“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同我别扭成这样?”
说罢不容多说,亦不必人跟,一路带她回风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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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吉祥如意???清侯又双叒表白啦
吉祥几日不见他,如何不想?才一见面,却是穆澈没了矜贵,少了风度,磨得她唇舌都肿起来……
不及分说,吉祥水眸奕奕,声先化了:“不是为这个……”
“那是为哪个?”
吉祥埋下绯靥,只管拿金红满绣的莲舄踢他鞋尖。
穆澈抱她有一会儿,亦省自己失了格儿,热息轻吐,目光幽幽地退让几步。
一双柔臂反来抱住他的腰,闷声道:“你如何又哄我?那一年你送玉给我……明明记得的,却不说。”
尚未全退的热臆重回穆澈身体,眉梢染了一抹红,有如酒醉。
“……大抵就是怕如今这般。”
两人上了楼,各饮一盏茶水,略略平复,方能斯文说话。
吉祥因着自己一桩身世,只怕被人翻找出来,更怕穆良朝知晓后嫌她,胡思乱想煎熬心思,所以想了这个笨办法,躲了几日。
万万没想到他记得前事,复欢喜起来,爱惜地拢着那块玉佩,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仍旧追问:
“你分明记得,为什么不说,只瞧着我一个人捡笑话看!”
娇颜似嗔还羞,穆澈在吉祥常坐的铺纱莲枝如意花椅上,被缠问无法,只得笑:“是我不好,姑娘谅我吧。”
玉音入耳可听,吉祥心里舒坦了。
因他在身边安心,几日来的胡思也减了大半,低头笑了笑,忽又抬眼问:“要是……要是当年流落街边的换作别人,你也要给她玉?也对她这么好么?”
穆澈神色茫然,这是什么怪问题?
偏偏就是这样的问题,能从吉祥这样的丫头嘴里问出来。穆澈当真思索一番,眼见吉祥的眼睛要瞪起来,勾唇道:“谁似你缠人?”
吉祥眼尾一娇,窝上他膝头不依了。穆澈捉住不老实的手,“我还没问,若当年赠你的换作别人,你当如何?”
吉祥没防备以己之矛攻己之盾,呆了刹那。
当年她无依无靠,见了心好人俊的公子,便当成一根救命稻草紧抓不放。她从没想过,果真换成别人,难道自己也是一样追着那人不放吗?
难道穆良朝其人,是人人可替的?
吉祥想了半晌,最后伸出纤细的手指,戳戳他的脸,一本正经回答:“别人没你名声大,不好找。别人也没你名声好,跟着你,不会委屈。”
一个十岁的孩子,如何就想到终身上去了?穆澈欲羞笑她,忽而转念:一个十岁的孩子经历了什么,才令她如此早熟深思,惶惶想找个人倚靠终身?
目光倏而柔悯,他垂睫轻道:“我从没问过你儿时的事。”
吉祥目光闪了一下,闷在温带墨香的肩膀不语。
穆澈等了等,歪头又问:“那日浔彰伯夫人,与你说了什么?”
吉祥还是不答。
“吉祥。”穆澈浅叹,哄孩子般轻拍她的背:“我说过,在我这里,你想什么要什么,都可以和我说,不想说,我不逼你。你说得是,以后跟着我,绝不再让你受一分委屈。”
吉祥发上的流簪颤了颤,半晌,抬起乌灵的眼,咫尺之近地看着这温柔得没道理的人。
她很认真地说:“其实,你将来要娶容华郡主,或者宝华郡主、金华郡主、玉华郡主都好,我不会不懂事给你添乱的。只要你想见我时来看一看我,我想你时能见一见你……就好了。”
穆澈不意听到这番剖白,无言一时,眉头渐渐锁起来。
“姑娘这样想的?”
吉祥本是一腔肺腑言,不知哪句话说得不对,怯怯看着他:“我、我想你时……偶尔见一见也不行吗?”
穆澈目色更沉,直接把人撂在椅子上走了。
“……穆良朝。”吉祥吞声唤他。
人却没离开,是到门口吩咐楼下人提前摆膳,因见吉祥小脸瘦出了尖,可想她这几日未曾好生吃东西。
自然,气是一定有些气的:她当我是什么人?还舍得我去娶旁人?
刀锋架在脖子上也不动色一分的人,就因这几句“真心话”,前所未有地生出几番小意儿念头。
穆澈嘱毕回身,小姑娘还可怜兮兮地坐在那儿,拿眼锁着他,动也不敢一动。
近情入眼,穆澈又只剩无奈的份儿了,心中惜叹:这样娇嫩,这样讨怜,可要我怎样是好?
他是不喜两方猜虞的人,原地立了立,索性走去将人揽入怀中,一字字道:“你听真了,我此生只娶一人为妻,那便是你,余者金珠玉宝皆与我无干。我只要……”
他的唇贴着她的耳:“吉祥如意。”
吉祥做梦一样迷了,怔怔问:“你说什么?你……”
要娶我吗?
这是个言出如鼎的人,绝不会拿这种事哄人一时开心,所以……吉祥更加不知所措。
你当真欢喜我,欢喜到要娶我为妻吗?
我花了五年时间,发了千夜梦幻,挨了无数手尺走到你身边,你却因何比天地造物还仁慈,就这么明明白白,干干脆脆地告知我:你,要娶我。
不知真幻,却是饭得,穆澈带着怔怔的女子下楼去。
在他,说出这番话只与吃饭一样平常,可吉祥哪还吃得下一粒米,坐在束腰羊蹄桌前,左思右想,前思后想,上思下想地摸不着边迹。
“……你、你是当真的?”
穆澈温和地看着她:若不然,姑娘以为我这些时日皆为孟浪?
终究学不来父亲随口甜言的本领,顿了顿,他道:“当真。喝汤。”
穆良朝的诺,平常而不改悔。
吉祥低头捧汤,看着上面一层晶晶亮的油花,啜了一口,眼角湿润。
“……大夫人那里怎么办?”吉祥闷头问:“还有侯爷与三夫人,都没回来……”
“都有我呢。”穆澈看着她,“就怕你存重心思,若这样,就是我的不好了。”
说罢为了解她,歪头加一句:“只是瞧着姑娘,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没有没有,我、我开心呢!”虽这样说,吉祥还是不敢抬头看他。
穆澈微微一笑,劝了两回,看吉祥不像吃得下的样子,即命撤桌散了下去。
是暮色初临,吉祥得知穆澈这片心意后,心潮一波欢喜一波迷蒙,又一波担忧复一波欢喜,来来回回没个停泊。
又怕人背地嚼舌,自己反尊重起来,一味催促穆澈离开。
穆澈长到这么大,头一遭被赶得没脾气,要笑不笑道:“天还未黑,姑娘怕我什么?”
吉祥小脸绯红,只道要早歇。
穆澈看看天色,怕她胡乱睡出病引,提议把上次的双陆棋找出来玩一阵再散。
“姑娘放心,”他净眉出岚,唇含淡笑:“只是下棋。”
谁想一玩儿觉出滋味,又不比围棋费思,二人围着小香棠几且赶棋且闲话,后来吉祥饿了,又添几样夜宵,不觉便过去二更。
最后还是吉祥实在撑不住,方饧眼上榻,不忘告诉穆澈:“你回你院子睡去,别在我这里。”
仿佛被嫌弃的侯爷无奈应了声“是”,瞧着她睡熟,出去阖上屋门,到底没有下楼,就近在旁舍歇了一夜。
翌日清晨,两人各自盥栉毕,将要摆饭时,萱宁堂忽然往风度林送来两样菜。
一碟枇杷嫩芽,一碟炼乳茶粉,穆澈吃不得,显是给吉祥一人的。
送菜的琼瑰当着穆澈笑道:“大夫人叫姑娘别惶,因早上新进的这两样菜新奇爽口,所以叫厨房另做了给姑娘尝尝,不必这时候去谢,用过再去说话。”
吉祥想不明白大夫人是何意,看向穆澈。
穆澈对琼瑰道:“劳动你了。”又拉吉祥坐下,“既这样,先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