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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姬她撩完就怂 (晏闲)


  那是一种主心骨陡然被抽离的空虚,以及三十万兵马骤然压身的沉重。
  重得几乎顶不住。
  钦使到来的传报禀进时,粼贞裔正要蒲团上奠烧元宝的郡王妃去内堂歇歇。听见报声,灵堂内所有人都愣了一瞬,军师仇筅甚至向外看了看天色。
  少许,一银襕素服,玉莲冠发的男子轻屦入内。
  打从粼贞裔知道了圣上遣使的事,心里就一直芥蒂着,疑心皇上是起了提防的意思。恍惚间看见来人,不满刹那全消,只觉他端然姿妙洁白,没有一丝风尘,不像京中来使,却像世外何处逸人。
  “郡王爷。”
  经仇筅轻声提醒,荣奕郡王回省过神,忙与家人跪迎。“臣粼贞裔代先父,恭迎圣意。”
  “郡王请起。澈兢兢怀负宸意,未及见粼老将军一面,转达圣上抚心忧情,恤慰将军报国终生,衷心甚愧。还请郡王节哀。”
  穆澈向粼贞裔致哀,拈香祭奠,而后在灵前取出圣旨,郡王、王妃等再度拜倒,听使宣召。
  当听到“国朝不可一日无西北,北戍不可一日无粼公”时,粼贞裔只觉酸楚割心,再到“有忠贞之志,无携贰之心”,心头便刺刺地受不住。
  他想起了病榻之前与父亲的争执。父亲一生忠直,不许他对朝廷说半个不字——可是,什么叫无携二之心?说得这么好听,不就是怕他们粼家反了,所以一听父王重病,就巴巴地派个人赶过来敲打!
  用人疑人,帝王心术。从前父亲长于深宫,为报妇人恩德,守了一辈子疆土;当初他也孤身进京住了五载,名为伴皇子读,实则质子无疑。
  现下人没了,这空花哨说给哪个听?接下来又轮着粼家的谁,离乡进京,好叫高居上位者安枕无忧?
  读完了旨意,本应郡王接旨谢恩,可这男人怔怔的,被身畔梓棺压得千斤重,冷声吐出一句:“我父忠了一辈子的心,换回的什么?是忌……”
  穆澈眼尾轻敛。
  “主子!”
  仇筅轻呼一声,脸上的惊恐一瞬而过,转为忧切:“主子为了老王爷伤心太过,以致神思恍惚,却也该先接旨意才是。圣上明德,怜恤功臣,范阳府上下皆荫恩不尽!”
  荣奕郡王妃昙氏脸色本就苍白,这时一点血色也不剩了,忙向钦使伏身:“请使君见谅,夫君为父王心思哀毁,故而、故而言语颠倒……”
  “郡王的心情我如何不解?”
  穆澈仍是温润模样,亲自托起荣奕手臂,“粼老将军勋功盖世,澈虽孱湲不才,时时望北感慕。但逝者已矣,边庭大局还有赖郡王,讣告不日传入朝中,想郡王承袭王爵的旨意亦在展指,郡王还须珍重。”
  “是……小王失礼了。”粼贞裔对上穆澈的视线,那里面温和宽慰,不藏城府,却令这位北地郡王心神发怯。
  他收回眼神领旨,恭谢数语,便请穆澈在府内歇下。
  穆澈以为府内治丧,留住不便,但转眼看见郡王妃祈恳的眼神,若是拒绝说不准就要晕去,意识到他如今代表的是圣上,若露疏远,会使人以为,他在意了方才那句有心之言……
  “这等,便搅拢郡王了。”
  出帷堂外,穆澈一眼看见立在二庭的窈白身影,风领微微,几分孤清。
  他眉头浅蹙,走去欲问她怎么站在风口里——忽省悟,那个位置,是个避开灵堂扃门的死角。
  明明向外挪一步就能看见他在堂中,却宁可缩身在暗地。
  是怕被人看见了,误他的声名。
  傻临儿。穆澈轻喟一声,拉起她的手指。“冷吗?”
  吉祥摇摇头,没人告诉她在这里要言行留心,可这姑娘无师自通似的,连话也不多说了。
  穆澈将手收得紧了些。
  詹事将使君一行安排在朔安苑。穆澈与吉祥一室,却碍于主家逢丧分床而睡,吉祥卸下穿戴,在陌生的夜色与风声里,小声向男子道:“要不……我去隔壁的房间吧。”
  “哦,姑娘不怕黑吗?”穆澈随心,什么时候向外人做过样子?回话时嘴角似提了提,眼见颠簸一天,又催着吉祥洗漱早歇。
  吉祥乖乖听话,穆澈给她掖被角时,她拉住瘦实的手臂,一把长发洒在水银锦的臂弯,“良朝,你是不是不高兴。”
  从听见范阳王过世的消息开始,她就直觉这人心情不好,只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表面看不出来。
  “我……”
  穆澈想说“我没事”,对上水汪汪的眼神,心口熨帖,紧绷的声线松下来,带着淡哑和温溺:
  “有一点麻烦……临儿,在明道山我有过犹豫,是否不该把你拖进这趟浑水……但这一路你伴着我,我很高兴,余下的事,你用不着担心。”
  吉祥眉心轻抬,有点意外。
  穆澈不是会把“麻烦”二字说出口的人,久而久之,也让人错觉他无所不能,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能从容解决。
  唯一一次听见他示弱,还是她离府躲藏时,他隔着门说:临儿,我把你弄丢了。
  从前她一直感觉,和穆澈在一起太完美了,一切一切都不用她操心,轻松之余,不免生出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失落,仿佛自己只能被庇佑,一点也帮不上他的忙……
  那么现在是不是说明,他愿意把心里最深处的弱势说给她,愿意让她一同分担?
  穆澈不知她想什么,只见女子的眼眸一分一分明亮起来,璨如星光,修白的手往她头顶一按,“骑了几十里的马,真不累啊?”
  “嗯……累!”吉祥心满意足地嚷嚷一声,心满意思地钻进被子,眼睛闭上,好像下一刻就睡着了。
  ……穆澈十足儇佻气地抬动眉梢,无奈摇头。
  荣弈郡王为范阳王操办身后事,一连三日未与穆澈打过照面。
  穆澈没说什么,有时出去,奇怪一直没在范阳王灵前见到昌黎郡主,向詹事稍作打听,得知郡主在大营练兵,几日不曾回来了。
  父亲逝世,她去练兵?穆澈回忆那个紫艳洒落的身影,心头划过一丝诡异。
  这厢沉得住气,仇筅觉得把钦使晾在那儿不是个办法——卓清侯的地位还在其次,关键他可是皇命在身的人,就算身无实职,封疆大吏见了他都得叩头的。
  “见了说什么呢?”
  粼贞裔被劝得不耐烦,平直的眼角透出一股冷,“是说父亲临去前不放心我,将北营三分之一的兵权交割给阿黎?还是说与北燕鬻马交易,背后是我首肯?又或者……”
  他淡淡看了心腹一眼,“又或者告诉钦使,本王的部下暗中收受北燕王贿赂,一心劝谏本王谋反?”
  仇筅如遭雷殛,脑子空了三两息,哆嗦着腿就要跪倒,粼贞裔转了身背对他。
  “继明。”荣弈郡王轻道:“你跟了我多少年?”
  仇筅心里还在想着他做得这么隐蔽,主子怎么会知道?一听这话,顿时毛了,“主、主子……”
  “阿黎不喜欢你,父王也曾说你‘心空志大,怀谋深隼’,劝我舍你,我一直没动——你聪明,可知为什么?”
  仇筅愣了一下,随后慢慢定神。
  ?轻.?吻?恋?.芯?
  他想到的是,王爷早知他的勾当,却始终没有捅破,也没有惩罚……舔了舔嘴唇,他定着眸光道:“因为主子之志,在我之上,主子之谋,比我更深——主子不愿永远任人摆布。”
  他眼角偷望郡王,见粼贞裔没有动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
  “主子,仇筅生在国朝,蒙主子抬举,随老王爷,同主子,同四方将士戍在这里,难道我不知国土当守,不知老王爷一生心愿?难道仇筅没有半点胸量,便因区区财帛把持不住,横生反逆?我,是替老王爷和主子您不值!”
  “试问咱们哪一仗,是兵不血刃能打下来的?老王爷身上,主子您身上有多少道伤疤?朝廷待咱们的态度,向来是胜仗应当,如若连吃几场败仗,便要疑心通敌。主子看见了,老王爷尸骨未寒,这钦差便忙不迭来了,做得一手好表面功夫,实际呢,小世子还不到五岁……”
  提及膝下劝子,粼贞裔眉头猛地一皱,“不要说了!”
  仇筅神色变了,没这声阻止,他也不敢再说下去,因为郡王妃不知何时站在门口。
  昙氏原本察觉夫君对使君的态度冷淡,准备劝一劝他,不知听到多少话,薄弱的身影倚在门边,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直到仇筅退下许久,昙氏双脚依旧灌铅似的挪动不了。粼贞裔原地伫了伫,缓缓走过去,深叹一声:“汀儿。”
  “你是不是……”
  昙氏紧盯着他的双眼,想要分辨出皮里春秋,可是她越看,越觉得那是个黑洞、是深渊,最终把自己看得浑身冰透。
  最终她什么都没问,转身时说了一句:“不管如何,护住咱们的孩儿……”
  待钟季竦一众人来到昌黎,“忙”到不见人影的荣弈郡王,终于屈了尊宴请使团。
  席上由布政使何辙与北营统将夏侯锏作陪,仇筅在侧;这一方除却穆澈,则是钟主簿、薛录事、林录事、狄将军几位主官。
  王妃昙氏于开席时出来敬了几杯酒,之后便避回内舍。因主家正值办丧,并无乐色豪酒,众人皆知分寸,三两番薄酒让词,渐渐款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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