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嫂子,他不是想作践自己,他是没有办法。这五年他再如何改变,都不可能一次就变好,总是要慢慢磨合的,只求嫂子能给他一个机会。”小花一边留意屋中的动静,一边低声道,“没有你,他真的会疯。”
“没有谁会离不开谁的,小花。”就像她当初离开闻致时那样痛,现在不也能做到波澜不惊了?
明琬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很简单,三个字便可解决,但闻致从来都不懂,所以,她宁可不要了。
闻致想要找回过往,而她却要逃离过往,两个背道而驰之人,怎么能再次走到一起呢?
小年那天,章似白从太湖回来了,带来了一张房契。
“是我姐夫的房舍,已经一年无人居住了,但风景不错,交给你打理总比交给别人要放心些。”章似白催促她赶紧收拾家当细软,双臂枕在脑后道,“明日送你过去,我顺道赶着去长安过年。”
明琬道了谢,花了半日收拾妥当,想着今日过节,便又打起精神带小含玉出门买糖果。
谁知才推开院门,便见闻致的马车停在在院门外。
明琬还以为经过客舍那事后,他早气回长安了。
闻致迟缓且平稳地下了床,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在看到明琬时有了些许温度,哑声道:“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明琬一眼就看到了他髻上簪着的木簪,古朴熟悉的纹路,簪尖都被磨得光滑圆润了,应是时常佩戴的缘故。
他打开了食盒,诱人的奶香扑面而来,皆是明琬曾经最爱吃的各色奶糕和金蕊荷花酥。
明琬还未有反应,穿着兔绒短袄的小含玉却是看直了眼,又怕明琬气她贪吃,便故意调开视线,将脸埋入明琬颈项,奶声道:“娘亲,我不饿的。”
简直是欲盖弥彰。
明琬没有接他的东西,只蹙眉问道:“闻大人抛下国事待在杭州,朝廷不管么?”
“朝中之事皆已提前安排妥当,连带着春节休沐,圣上准了月余病假。”闻致看到了院中堆砌的箱箧,猜到她又要走了,心中没由来慌乱痛楚,深沉道,“未能齐家,又如何平天下?明琬,我想与你好好谈谈。”
第一次,他不再是强势地索取,不再是冷声诘问,而是真真切切地乞求。
今日过节,明晚不想连这点乐趣也失去,便婉拒道:“今日有事,改日再谈。”
她与闻致擦身而过,却被他唤住。
“明琬,我……”闻致说了句什么,寒风袭来,吹动两人衣袂翩跹,竹叶婆娑作响。
那应该是很重要的一句话,可明琬没听清,她只来得及在回首时看到了闻致漂亮而潮红的眼尾,像只被人遗弃的,坠入绝境的困兽。
作者有话要说:零点前还有一更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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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追妻
竹叶簌簌落下, 明琬站了片刻,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闻致淡色的嘴唇动了动,哑声道:“……我只是, 醒悟得太晚了。”
他方才说的明明不是这句话, 不过,无所谓了。
年少时和闻致在一起的时光, 就像是置身风口浪尖, 有心跳不已的高-潮,亦有伤心失落的低谷。
而如今, 明琬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一苇轻渡人生汪洋。
闻致说她不喜欢他了, 或许是吧。当初闻致脾气那么臭, 她都能傻乎乎地喜欢上他,现在想想若重来一遍, 却是不能了。
顾及到小含玉在场,明琬没有应允闻致谈一谈的请求。含玉年纪虽小, 却对大人的情绪太过敏感, 她不想将小孩儿也牵扯进来。
正迟疑着,小花从马车上跳下来,主动张开手道:“是要去逛街买糖吗?把她交给我吧,嫂子,我定将小姑娘照顾得妥妥的!”
小花长得清秀稚气,又会逗小孩,看得出小含玉很喜欢他,但还是看了明琬几眼,得到她的许可后,小含玉才牵着小花的手指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竹屋内, 贵重的东西皆已整理好,看起来颇为空荡,炉上水壶咕噜沸腾,明琬沏了茶,递给闻致一盏道:“粗茶俗水,将就着喝。”
她一举一动,俱是天然娴静,颇有云淡风轻之意,令闻致难以挪开视线。
“闻大人想聊什么?”窗外阳光淡薄,明琬捧着热乎的茶盏,从缭绕的热气后抬起眼来看他。
闻致的视线落在空荡的柜子上,问:“你要搬走?”
明琬颔首:“是,这里的生活已被打扰,再留不得。”
明知她说的“打扰”多半是指李绪,闻致的心依旧蓦地一沉。
明琬走过一次,他找了五年,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
闻致克制住心底那些执拗疯狂的想法,竭力用最平静深沉的语气同她谈判:“李绪欲借吏部侍郎一案施压,我必须要回长安了。你知晓李绪的手段,他为了逼出姜令仪,必会再次伺机对你下手,便是为了……”
他顿了顿,轻声道:“便是为了那孩子,也不该如此冒险。”
他说的是小含玉。
终归还是绕回了这个问题,就像是五年前一样。明琬抿了口茶水,觉得有些苦,便搁下茶盏问道:“所以,你想带我回长安?可是闻致,你迟早会娶新妇过门,还将出离的旧人带回长安金屋藏娇,是要置我和她于何地?”
听到这话,闻致握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背上,很快烫出些许红痕,他却恍若不觉。
他看着明琬,幽黑的眸中翻涌着波涛,“你听谁说的?”
“坊间都在传,从去年年初开始。”
“我未曾有别的女人,也绝不承认与你和离。明琬,为何你宁可相信那些风言风语,也不愿信我一次?”闻致很生气,但却拼命压抑着怒火,逆着光的眉目格外冷峻。
明琬说不清心中是何感觉,想了想,轻声道:“你从未说过,我又如何相信?你说过的,永远只有比刀子更锋利的话而已。”
她的话语里没有一丝憎恨,只是在陈述过往事实,但闻致依旧心口一疼,翻涌的情绪泄气般渐渐平息。
“……我不能让别人看出我的弱点,明琬。”他忽然道,没头没尾的。
明琬莫名道:“什么?”
“我说,你是我的弱点!”闻致倏地抬眼,神情隐忍,用决然的语气道,“你没有家世,没有背景,只是个小小的女医,而我只是个残废,皇城中随便哪家都能将你从我身边抢走!我只能装作不在乎,装作自己无牵无挂、刀枪不入,却不成想骗过了别人,也把自己骗进去了……”
他越说越痛楚,像是把自己的心一刀剖开,将那些带着血的心里话硬生生掏出来给她看。
这番话实在冲击力太大,明琬失神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当年书房与李成意的谈话。
“你从未和我说过这些。”她涩声道。
“我以为你懂。”闻致的声音很沉,但听得出微微发哽,赤红着眼道,“我以为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
闻致双腿残废的那些日子,所有人都对他谨小慎微、低声下气,这种特殊待遇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越发明白觉得自己是个无药可救的可怜虫,深陷绝望的泥泞不能自拔……直到明琬的到来。
那时明琬怕他,却绝不纵容他。她会反抗、会顶嘴,会将好吃的分闻致一半,惹急了会红着眼发脾气,性子那般鲜活,就好像在她面前的并不是心思敏感的残废,而是一个臭脾气的正常人。
虽然口是心非不愿承认,但闻致始终以为自己做的那些破事,明琬定能明白其中深意,定会一如既往地向他妥协。
但是明琬选择了离开,他才彻底慌乱起来。
明琬也未料到他竟是如此想法,一时无言。
在刚才那番话脱口而出后,闻致亦陷入了沉默,抿紧唇,再也不愿透露分毫。
明琬望着茶盏中的汤水,缓缓道:“闻致,我总觉得你我就像是站在悬崖两岸,你想让我过去,却不愿主动架起桥梁,那么,等待我的只有粉身碎骨。而现在,站在悬崖边的已经不是十五岁的明琬了……”
“那便重新开始。”闻致竭力克制住心底的执念,用最平静的语气道,“我带你回长安见姜令仪,见青杏,你也很想她们,不是么?若是长安住得不开心,我再为你另寻住所,必定比江湖草莽之辈的住处安全。”
明琬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闻致还是原来相貌的闻致,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被夺舍一般。
良久,明琬搁下茶盏,交叠双手思忖颇多,认真道:“你要想清楚,闻致。如今的明琬是个大夫,要编医书,有个收养的孩子,向往自由,有小性子,不会再像十五岁那般将真心托付在任何人身上。她会一直往前走,不贪恋过往,不会为任何人止步不前……哪怕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