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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杀出个真千金 完结+番外 (水上银灯)


  薛珩没有注意到身后走来的人,只抬首深深凝眸,目光犹如永不熄灭的烛火,迟缓沉凝:“兰庭五岁跟在我身边,也曾受过不少委屈,纵然食荼卧棘,也从未叫过苦,怨天尤人。”
  时至今日,他依旧可以透过时光,看到那个梳着双丫髻的黄衫小姑娘,与他最是亲昵。
  “殿下同我说,这样的兰庭,会为了身外之物,而选择背弃我,这太可笑了。”
  凉风如玉,清香抚远,秦怀龄含了清浅笑意,别有深意道:“我想,大都督你也许是对的。”
  雾气空濛,柳荫沉碧,幽深曲折的长廊开满了紫藤花,低垂婉转,犹如美人鬓边坠下的流苏,溢出了别样的小意婉转、柔情无限。
  “薛兰庭,你不是还在谢家吗。”秦怀龄悄然一笑,口吻轻佻:“莫不是知道我来了,你特意来请安的吧。”
  薛珩回过头来,见到她静默地
  “见过三殿下,臣女有要事来寻大都督。”兰庭实在是没有和他玩笑的精力,她板着脸没什么表情。
  “啧,瞧你啊,一本正经的就更讨厌了。”秦怀龄佯装微恼地哼笑一声,他阴阳怪气的着实很不是时候。
  薛珩先是投来狐疑的一瞥,继而正色道:“殿下先请更衣,我与兰庭至正堂叙话。”
  小厮引路去侍奉秦怀龄更衣,薛珩一上了演武场,眼中就没有了三殿下,只有他的对手。
  “怎么突然回来了?”薛珩见到她,随手将横刀放回桁架上。
  “我有一些事情,想要和你说。”兰庭脸色略微苍白,连声音也是冰冰凉凉的,像是被秋雨冲洗过一样。
  唯有唇瓣与眼角如桃花一般洇红,站在一株银杏树下,宛若一簇新荷风仪玉立。
  “好啊,那就去正堂里吧。”薛珩负手走在她的身旁,对即将到来的一切,一无所知。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这种打扮了,乌发俱是束起,露出了雪白秀美的后颈,薛珩眼尾微微下垂,极快地眨了下眼。
  “看你淋了雨,先去更衣罢,我记得你最喜欢喝鹿梨浆,让他们采买了很多回来。”即使她始终低垂着头,薛珩也已经察觉出,她今天的不对劲。
  薛珩没有问她,只是先絮语试图安抚她。
  “多谢,不过,不必了。”兰庭克制地抬起手,指尖压了压眉尾。
  “你我何至如此生分,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薛珩开玩笑般地试探道。
  “我的确是有要事告知你。”兰庭心里有鬼,在他面前绷紧了神经,只能将紧张压下去,故作镇定。
  “是吗?”薛珩随手秉退了侍女,只剩下他们两人,他笑了笑,莞尔道:“那我只好洗耳恭听了。”
  事到临头,兰庭却不知道,她该说什么,或者说,该如何开口。
  “让我亲口告诉你,你听我说。”兰庭反手握住他的衣袖,她的手指骨节泛白,攥的很用力,随即低下头,将唇瓣抿成一条直线。
  “兰庭……嗯?”头顶上薛珩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带着一点沙哑:“我在听。”
  “这个,先给你。”兰庭松开了手指,从衣襟里抽出了一封被烧坏的婚书,这是薛珩亲笔所写。
  “该结束了。”兰庭恍若溺入水底,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但又格外清楚自己所吐露的每一个字,嗓子似乎哑了一般,带着哽咽的音调,可是眼睛里却一滴泪都没有,眨了眨眼,还是没有泪落。
  “这个呀,我想着并不是什么大事,”薛珩自是一眼就看到了,上面的破损之处,一如既往清清淡淡的口吻,却格外的令人安心:“放心,婚事不会有任何的意外的……”
  “我是说,”兰庭哑着嗓子打断他,勉力使自己看上去镇定一些:“你我的婚事,就此作罢吧。”
  一切的一切,都被无名的怪物所吞噬,她平静的说出,自己最不能够接受的结果。
  绿窗外悄悄地漫进来湿润而芬芳的气息,那是廊下所植的大丛白鹤仙,正在雨季里大捧大捧的绽放,一点一点的安抚着他们翻滚的血气。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说到后半句,薛珩一贯低沉的声线,已经带着不易察觉的微愠:“还是说,另有合心意的人了?”
  若是寻常,兰庭定会笑着反问他,若是她移情别恋,火泽会如何?
  但是现在,她不该问,也不可问。
  没有余地了。
  兰庭眼中泛起水光,眼尾透出一层薄红,将澎湃的心绪压了又压,才克制下喉头的哽咽郁气,将将吞咽下去。
  不知就里的薛珩在此刻的温柔,更令她几欲潸然泪下,炙热的羞愧,足以将所有的眼泪烤干,让她微微的咬紧了牙。
  临窗外花随雨落,她却只能字字如刀:“火泽,我父亲谢桓……涉澜江一战是我父亲,是谢桓主战,是他,下令闭城。”
  此间檐下青青湘帘半卷,高几上一捧卷翘柔嫩的百合花,倚靠在花瓶中,薛珩端坐其下,正敛着深邃的双眸,缄默无言,神色更是不辨喜怒。
  “他在杀人,而你却在救我。”兰庭断断续续的说,她目光闪烁,不敢去看薛珩的眼睛。
  倘若,唯有这一桩,兰庭只会大骂谢桓倒是才对。
  薛珩抿了抿唇瓣,一口温柔的扶桑话,显得很多情,他站起来俯身扶住她的双肩,从容不迫道:“我救你,与什么你父亲毫无干系,算是当初将你的生恩还完,你也不要愧疚,这不是你的错,我自不会因此舍弃你的。”
  他了解兰庭,倘若她先得知,必然是要愧疚至死的,兰庭就是这般的性子,过刚易折,他十分了解。
  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
  谢桓该付出的代价,他会为之索回,但代价不是兰庭来付。
  不、不止这些,兰庭闻言越发气息急促,眼眶里蓄满了泪,神情克制:“你还不知道吗?”
  “嗯?”薛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在温柔的应答。
  朱漆案几上,一只兽足弦纹龙泉香炉吐出缕缕青烟,烟云袅袅,风窗被推开一线,满室蕴然的香气,随着流动的气息轻盈地弥散开来,绵软缥缈地缭绕着,试图不知不觉地,驱散人们心中所有未知的不明恐惧。
  他还尚且一无所知啊。
  兰庭微微苦笑,鼻音浓重,双眼泛红,蓄满了潮湿的温热泪意,别过脸去说:“倘若我说,当年的薛家案,也是他们一手促成的呢。”
  薛珩扶着她肩臂的手霍然一颤,如长针入骨,又似炙火灼手,她不知不觉松开了扶着她的双手。
  兰庭掩藏在袖中的手指,轻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下去:“当初,他们为了起复侯府,与另外两家贵族谋和,不余遗力的构害你的祖父,上疏弹劾,又密谋陷害。”
  然而,薛珩还让她跪拜薛氏牌位为宗祖。
  “别说了,兰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薛珩微垂着眼眸,瞬息万变,宛若流雾般的袅袅烟丝,却似炽热的火气一般,不可逃避的将他们怀抱,不惜灼伤他们的表里喉舌。
  她眼中含泪,若渺渺秋水,迟迟不肯落下,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我清楚得很。”
  她没有颜面来面对薛珩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也许。
  薛珩此生,唯一一次如此希冀,她在开一个荒诞的玩笑。
  兰庭低下了头颅,一股泪意陡然涌上心间,缓缓攥紧了手指,哑声道:“他们往来的信件,就在嘉仪堂,你可以自己去看。”
  薛珩腰背笔直如一条线,垂下的一角衣袂被丝丝缕缕的烟色缠绕,他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模糊柔和,唯有声与色清冷淡漠,不觉敛声:“婚书被烧毁了,我早就知晓。”
  “啊……原来,你都知道啊?”兰庭的声音缥缈虚无,她勉强自己牵动起了颊边唇角,慢慢地,扯出了一个不成称之为笑的笑。
  如秦怀龄所预料的,她怕极了,薛珩知道后会反悔。
  看,现在就不需要再害怕了。
  薛珩的双眸如谭泉一般,深不见底,语气微凉道:“我既然让你回去,怎么能不时时刻刻关注着。”
  写的时候有多虔诚,现在就有多痛彻心扉。
  他们却还在想要勉强。
  勉强不来的。
  正堂里的清光并不明朗,反而徒生了无关紧要的暧昧,连同这个下过雨的午后,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兰庭清雅且端庄,前所未有的,遥远且陌生起来,像是一丛骤然灰败的栀子花,她从灰烬中抽条而出,又萎靡于自身。
  薛珩倏然攥紧了手指,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一步步的后退。
  他折过身去,步伐微沉地步下石阶,一脚踏进了廊下的水泊中,背对着她,朝侍从抬了抬手,吩咐道:“送……她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走。”她闭了闭眼睛,一滴泪水滑落眼角,一切本该如此。
  看着薛珩顿了顿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向外面走去,宽大的青灰衣袖飘扬起来,渐行渐远。
  她无力的埋下头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宽宽的藕荷色衣袖被眼泪洇湿。
  她很少这样哭。
  求而不得,她果真……求而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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