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朕怎么没听你说过?”不知在门口偷听了多久的皇帝陛下逆着阳光踏进来:“还有什么?你无需隐瞒,全都说给朕听。”
第76章 自首坦白
沈元洲的突然出现把唐莹吓了一跳, 德妃也难得的显出些慌张——倒不是别的,只是怕陛下一心信任皇贵太妃, 因此恶了唐莹罢了。
皇帝陛下缓和了脸色摆摆手,拉着唐莹一起坐下,顺毛般揉了揉她的发顶:“你之前是怕朕不高兴才不说的?”
唐莹点头:“皇贵太妃对你多好啊,对我也是很好的。虽说我梦里的事情一般都不会错,可万一是真冤枉了她呢?”
“这次却不是冤枉,她真不喜欢你。”沈元洲叹气,决定还是把隐情说开:“你真当老十是被冤枉的么?那小子——曾经是想娶你的。”
“哈?”唐莹睁大了眼睛, 眼中神色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抗拒。连德妃也吓了一跳, 手里捏着的帕子都掉地上了。
沈元洲苦笑:“朕查出来的时候真是五味杂陈不知如何是好。好在他虽然看上你,你却看不上他,也免了朕对他还多几分愧疚之情。”
“为什么要你对他愧疚啊, 应该愧疚的人是他好吗?”唐莹义愤填膺的拍案而起:“是不是他看我入宫了求而不得就变态了?让皇贵太妃替他报仇?”
“啧啧, ”沈元洲掐她一把:“老十在你眼中是个坏人?”
唐莹嘟着嘴想了想,挫败的摇头:“没怎么认真看过。”
“就印象中呢?”
“嗯,应该是好的吧。”锦婕妤不太甘心的模样, 到底是没说谎:“至少对着你的时候,他还是挺崇拜尊敬你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沈元洲接过茗砚端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放下杯子摊手道:“老十应该不是个奸的,只是皇贵太妃——”
他重重叹了口气:“刚才皇贵太妃与我自首了。”
“自首?”唐莹与德妃面面相觑:“真的是她……”
“是她。”沈元洲点头:“其实去年年中老十就向皇贵太妃透露过有了心仪的姑娘,只是一直没告诉她是谁,也不准她往外说。及后来鲤儿进宫, 老十蔫吧了一阵,忽然又不肯成亲了。”
“太妃猜到王爷相中的人进宫了?”
沈元洲摇头:“那时还没有,毕竟老十风一阵雨一阵的,太妃也拿他没办法。直到后来万寿节, 鲤儿一曲霓裳羽衣舞在宫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正好隔日老十进宫请安,太妃便与王爷提过一嘴。”
他顿了顿解释道:“朕和老十小时候一起看过杨大家的霓裳羽衣舞,老十对这舞曲念念不忘了许多年。太妃说时不过感慨时光流逝,却看到老十脸色都变了,这才发现了一丝端倪。”
“难怪。”唐莹捂脸:“太妃是在那天之后才知道的,所以以前一直没动静,后面却想灭了我了。”
德妃也叹气:“要是我有个儿子,喜欢上个姑娘,姑娘却嫁了别人,害我儿孤苦伶仃,我再怎么讲道理劝儿子看开些,心里也是会迁怒那姑娘的。”
沈元洲拍了拍唐莹的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好。
皇贵太妃认了她指使阿四推倒德妃陷害唐莹,也认了给唐莹的井水下毒,甚至挑唆三公主打上景华宫的也是她。只是最后这次闹的够大,贤亲王也听到了风声,立刻进宫请太妃千万收手。
“再后来你们也知道了。”沈元洲有气无力的摊手:“德妃查到了那批金首饰,皇贵太妃怕被你顺藤摸瓜,正好又发现贤妃有意害了小七让你无暇接管宫权,索性顺水推舟借刀杀人,透露了莯草花粉的方法给张氏。结果有鲤儿在,非但没害到小公主,反而让贤妃露出了马脚。”
“而且臣妾执掌宫务之后,皇贵太妃再要动手脚就不容易了。”德妃轻笑:“于是她趁您去行宫之后再次出动贤妃,只要证据确凿,哪怕您偏袒臣妾饶过臣妾一命,这宫务大权也绝对要易手。”
“不全是。”沈元洲想了想:“皇贵太妃说,贤妃应是真和六王八王有些关联的,她不过是再顺水推舟借刀杀人了一次,没想到朕反应那么快,一下子抓到要害,这才把贤妃吓的认罪自尽了。”
“所以鲤儿又救了我一回。”德妃拉过唐莹,当着沈元洲的面一口mua在小娘子的脸上,又看皇帝陛下:“后宫闹出人命官司,证据也都指向我,您再怎么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也必须给出些惩罚以安定人心。而处置之后,您肯定不会把宫权给挑事儿的贤妃,最后自然还是落在皇贵太妃手上。”
沈元洲认命的点头。
唐莹则伸手拉沈元洲的袖子,小声问他:“您相信皇贵太妃说的么?”
“朕——朕现在是真不知道谁能信谁不能信了。”沈元洲已经不知道第多少次苦笑:“朕已经拘了她身边的心腹嬷嬷,还有那个骆公公,等慎刑司和监察司一块儿问出结果再看吧。”
“对了,还有一个!”德妃在一旁掰着手指算了算,忽然问道:“魏才人是怎么回事?”
“皇贵太妃不认魏才人的案子。”沈元洲皱眉:“她倒是认了鲤儿那匹惊马。实则她早就给所有的马下了毒,无论鲤儿挑选那一匹,只需扶她上马的小太监将另一种毒抹在马身上,过一阵子必然会让马癫狂起来,将她摔下马去。”
这也正应了唐莹在行宫的第一个噩梦,她在梦中梦到的并非慧婕妤和孙贵嫔算计的秽物大丨法,而是被惊马踩踏至死。
唐莹下意识的往陛下怀里缩,瞥见德妃一脸羡慕的看着,又身子一扭转投了德妃的怀抱,徒留沈元洲尴尬的张开双臂抱了个寂寞。
“咳咳。”皇帝陛下若无其事的收回手,将话头转回正题:“虽然现在还不确定,朕基本上认为皇贵太妃并没有说谎。魏才人这案做的与其他几件的风格完全不同,尤其是能下手灭了魏家满门,朕不觉得皇贵太妃有这么大的能量。”
这一点德妃也是同意的:“皇贵太妃每次出手都是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哪怕我们怀疑她也抓不到她任何证据的。唯有魏才人那次,简直漏洞百出荒谬绝伦,与其说是查出了魏才人不对劲被人灭口,还不如说是有意要杀魏氏全家,故意把动机扯到宫斗上来。”
“你是说——?”沈元洲瞬间有了想法,喊刘公公取来贤妃的认罪书仔细看了看,又对他细细交代一番。
“陛下觉得是魏家发现了张氏与六王八王联系的线索,张氏为了灭口才故意引导魏才人与鲤儿起冲突?”刑侦世家出生的德妃立刻听懂了他的意思:“无论最后什么结果,魏家被灭门都会被认为是有人借魏才人陷害鲤儿,为了不暴露自己又慌张对魏家下手,却绝对想不到是里应外合篡位反叛的前奏。”
“不错。”沈元洲指着口供一行沉声道:“若不是贤妃真与六王八王的人有过交集,怎么可能连这种细节都交代的清楚?”
另有一层原因,便是魏家逼迫魏才人冲撞鲤儿时,大咧咧说出“生不出儿子”的话。沈元洲中毒本是隐秘,除了当年投毒的四王党,应再无别人知晓这个秘密。
六王八王是四王的亲弟弟,一直在不遗余力的暗中收拢四王的残存旧部,从知情人口中得到他中毒的消息合情合理。大约也是从那时起,他们本被踩的差不多熄灭的野心也重新点燃——总归沈元洲不能有后,那他们何不制造机会,就算自己无法登基,也让自己的孩子重新夺回帝位?
“逆贼被三司会审,总有说出真相的时候。”德妃安慰道,又有些好奇:“皇贵太妃怎么就肯说出来了?您也知道,哪怕您与臣妾再加上魏大人一块儿怀疑她,可她只要不再出手,就谁都抓不到她的把柄。”
别说什么有了怀疑就能抓皇贵太妃的心腹嬷嬷和骆公公严刑拷打的鬼话。皇贵太妃地位尊崇,又有帮扶陛下之功,除非真的有确凿证据十足把握,否则就算陛下也不敢轻易动延福宫里的下人。
“因为啊,”沈元洲抬头望天,表情有点儿飘忽:“因为十弟突然肯娶亲了呗。”
唐莹又拉他的袖子:“这和贤亲王娶亲有什么关系?”
沈元洲却想起刚才皇贵太妃一脸平静甚至微笑的表情,慢慢说出那番话:
“……老十的婚事是我心中的一根刺,每当看到你与锦婕妤恩恩爱爱,我就想到我可怜的老十,被她害的孤苦伶仃一个人。老十这孩子死心眼啊,当初说了把你当亲哥,便一辈子把你当亲哥。他喜欢了三年的姑娘,怎么是轻易就会放弃的呢?”
“后来老十发现我针对锦婕妤,再三警告我不要再出手了。我不甘心,凭什么别人欺负了我的儿子,我却不能帮他报复回来!”
“我以为锦婕妤死了,我儿就能放下了。可昨日他兴冲冲的告诉我,其实他愿意娶闵姑娘当王妃,往后成家立业好好做你的左膀右臂。”
“那时我才知道我错了。放不下的不是他而是我。我做的这些根本帮不了他,只会让他越陷越深,甚至因我而失去了与你之间的亲情羁绊。”
她看向沈元洲的眼神温柔而坦诚:“我不是什么无辜纯白的好人,后宫斗争我比谁经历的都多,死在我手里的人不在少数。但这一次确实是我错了,如今我既想明白,自然不会再一错再错。事情便是如此,如何处置,悉听尊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