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着陈逾白的脸,卫婵沅打起盹来。
突然脸上暖暖的,似乎有什么在摩擦。
“阿沅。”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传入耳中,但她还是准确的捕捉到了,是那个在路口指引她的声音。
猛然惊醒,映入眼中的是一双脉脉的眼睛,深深的望着她,似乎要将她看尽。
“殿下……”话还未说,泪已经模糊。
陈逾白抚着她的脸颊,“对不起,让你跟着我受苦了,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卫婵沅摇着头,“没有,没有……是我,是我不好……”
陈逾白抹去她的眼泪,虚弱的笑笑,“傻丫头,是不是吓到了?别害怕,我怎么舍得你呢,我还想让你给我生个胖娃娃呢。”
“生,我们回宫就生,你说生几个就生几个。”
陈逾白笑了起来,却牵动了心脉咳出血,卫婵沅忙为他擦去嘴角的血,“你别动,别动,我们去找巫医给你解毒。”
陈逾白大喘着气,忍着后背的剧痛说道:“阿沅,你听我说,秦善对你是真心,如果我……你们就别回宫了,让他带你远走高飞。”
没有他护着的深宫,阿沅又该如何生活,不如放她自由。现在他终于明白了秦善那日对他说的话,只想让她好好活着,别无所求。
第80章 走
“你说什么呢!刚才还说要我给你生胖娃娃呢, 怎么转眼就让我和阿善兄长远走高飞,你……”卫婵沅怎么能不知道陈逾白的意思,“我,我不许你说这样的, 你若再说, 我现在就把你扔下马车!”
努力控制着眼中续满的泪, 不让它轻易滑落,他实在不愿意告诉阿沅, 这毒乃是秘制的彩蛛腐毒, 前世他就是死于这个毒,少量就是慢性,萃取就是即刻而亡。
要不是他随身携带的归元丹,现在怕是早就命丧黄泉了, 可归元丹不过是护住心脉, 并不能解毒, 他坚持不了多久的。
“也好,扔下去也好。”嘴角扬起,闭上了眼睛, “阿沅, 我累了, 想睡一会。”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他恨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劝说阿沅不为他伤心,这个时候,甚至认为,如果阿沅能喜欢了别人,也挺好。
“好好,你睡一会, 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卫婵沅抚着他的脸颊,给他仔细盖上毯子,看着陈逾白笑了,她想,也许是那个郎中的药起了些作用,能让陈逾白醒过来了。
心一放松下来,倦意就涌了上来,她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再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周围吵吵闹闹的,卫婵沅掀开车帘往外看,他们又重新回到了北狄。
马车停了下来,秦善掀开车帘问道:“阿沅醒了?进城很顺利,没看见缉拿我们的画像,应该是安全的,饿了吧,我们吃点东西再赶路。”
卫婵沅刚要挪身体,双腿猛然酸困,她低头看去,原来,自己将陈逾白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就这样睡了一夜。
秦善看见,立刻过来要移开陈逾白,刚动了一下,陈逾白就皱起了眉头,似乎很不愿意的样子。
“别动,阿善兄长别动,这样他睡得舒服一些。我不饿,你去吃,再买碗粥来,殿下若是一会醒了,定会觉得饿。”
秦善还想说什么,但却什么都没有说出口,转身离开。
卫婵沅的腿已经木了,随之而来的麻感直钻头顶,她咬住唇忍耐了一会,等着麻痛感过去。
拿出水囊,喝了一口药,发现有些凉,就含在口中,等温热了,再一点点给陈逾白对嘴渡进去。
却在碰到他唇时,发现唇热的很不寻常,赶忙摸一下陈逾白的额头,很烫。
“殿下,”她轻声换到,“殿下。”
秦善很快回来掀开帘子,将粥和包子递过来,“阿沅,你先吃一些,再照顾殿下吧。”
“阿善兄长,殿下他浑身发烫,这可怎么办?”
秦善沉声,“或许是毒正在发作,我们这就继续赶路吧,刚才问了几个人,都说那四季冰雪的地方叫冷极村,在北狄的最北边,还需要至少再走三天三夜才能赶到。”
三天三夜?陈逾白要这样一直烧着三天三夜吗?但现在还有其他的什么办法吗?卫婵沅抿紧嘴看着秦善点点头。
马车又继续行驶了,颠簸中,陈逾白咳出一口血来,他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卫婵沅,心痛难忍,她的阿沅斜靠在马车边,眉头紧蹙,闭着双眼,发丝散乱,脸色苍白,还有泪痕挂在脸上,一转头,就发现自己枕着阿沅的腿,不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多久了。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小心的不吵醒阿沅,挪动了自己的身体。
卫婵沅睡的本就不安稳,立刻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赶忙闭上了眼睛。
腿上的酥麻感又涌了上来,她揉一揉,尝试着站起来一些,似是失去了知觉,一点也站不住,牢牢的抓住车窗的木条,咬着牙,等着这一阵酥麻感消失。
陈逾白偷偷看着,实在不忍心,蜷缩起身体转过了身,无声的流泪。
卫婵沅见陈逾白动了,忙拿过另一只水囊,摸了一下,“还好,粥没凉。”
她附在他耳边,“殿下,你醒了吗?”
陈逾白不说话,一个劲的将头埋在胸口。
“喝点粥吧,你在发烧,不吃东西是不行的,我们还要走三天才能走到巫医住的地方。”她扳过陈逾白的身子想扶他起来喂粥。
陈逾白保持着蜷缩的姿势,按住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阿沅,我们回帝都好不好?”
“我知道太医一定有办法可以治你,但是太远了,至少十多天的路程,我怕还没走到,你就已经……你别担心,等三天我们见到巫医就好了。”卫婵沅温柔的抚着他的头发。
三天,太长了,他现在不过是撑着一口气,随时就可以倒下,归元丹的药力只有两天。何苦让阿沅替他吃这些无谓的苦,到最后自己还是得死。
失去所爱之人的感觉的是什么,他太清楚了,一定不能让阿沅再体会一次,他宁肯阿沅恨他。
狠了狠心,捏紧了拳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支撑起自己。
卫婵沅见他想坐起来,赶忙上前去搀扶。
斜靠在马车上,陈逾白说道:“阿沅,你把秦指挥使喊进来,我有话要说。”
“好好。”
卫婵沅掀开车帘,喊了秦善。
秦善找个了稳妥的位置,停下马车,躬身进来,一眼看见清醒的陈逾白,高兴的喊道,“殿下,你醒了?太好了。”
“秦指挥使者,我有话要说。”
“殿下请讲。”
陈逾白眼眸微颤,捏了捏拳头,咬紧了后槽牙,缓缓吐出几个字,“你可知,卫婵沅,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你要喜欢,我送给你。”
“这,殿下你……”秦善有点懵,这没头没脑的说的是什么话,再说这话他是一点也不相信,这一路他做的所有事自己都看在眼里,哪一件都是用了真心的。
卫婵沅呆住,不可置信的看着陈逾白,她不相信,他说的每个字她都不相信,重生这一年多发生的所有事都历历在目,怎么让她相信?
她爬过去,握着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活不了了才说这样的话?”
陈逾白心揪了起来,他的阿沅竟然说对了。
猛然甩掉握着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那个空空的归元丹瓶子,看了卫婵沅一眼,低头说道:“我知道自己中的毒,乃是彩蛛腐毒,我有解药,已经服用过了,否则我早死了,你们不用费心思带我去找巫医的。”
“你可知这次来北狄我为何非要带上你还有秦善吗?只不过是我对你腻了,早就不喜欢了,但念在你二哥的事我也有责任,恰好秦善又喜欢你,与其让你在深宫中终老,不如给你们机会远走高飞,如此说来你们还要感谢我才是。”
“本想在回宫的路上放你们离开,谁知道这次来北狄竟然如此的不顺利。我中毒以来,你也算是对我尽心尽力了,既然毒已经解了,也不想再继续让你照顾我,不想欠你,我自己寻个客栈修养几日就回帝都,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吧。”
卫婵沅听着听着眼泪就流了下来,“陈逾白,你刚才说那些话,为什么不肯看我!”
她用双手摆正他的脸,“看着我,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你不喜欢我了,你对我腻了。”
他抬眸,看着卫婵沅眼中的泪水,心早就疼痛不已,内里的嘴唇已经咬出血来,满嘴血腥味。可是他知道,只有让她恨自己,才不会因为自己的死而让她难受。
可是嘴张了又张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喜欢你,”卫婵沅捧着他的脸,“我喜欢你,两年前在皇后的寿宴上见你的第一面就喜欢你,我说你身若琉璃,貌若璞玉,我说你才华冠世,定然是好君主,我日日打听你的喜好,给你缝衣袍,只不过……”
“只不过,我突然想放弃了,但是你又来招惹我,把我娶进东宫,三番五次救我性命,恨不得对全天下的人表达你对我的真心,你让我重新喜欢上了你,把心交给了你,现在你说不喜欢我了?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本来就是个薄情的人,昨日喜欢薛玲玉,今日喜欢你,明日不定又去喜欢哪家娘子呢,腻了就是腻了,没有为什么。”每说一个字,就像是往自己心里插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