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皱眉捂着鼻子,瞧见外屋小炉旁阿乔正拿把扇子挥来挥去的扇,不解道:“阿乔,你这是在做什么?”
阿乔这厢也是拿帕子系在耳上,遮了口鼻,扭过头来答:“小姐,陆生先说大雪刚过的这几日天不好,容易催生出恶疾来,所以让各屋里都熬煮些醋,祛除邪气。”
青妩实在是受不了外头的冷,强忍着这冲天的酸味儿进了屋。正在里屋忙和的穗香连忙取了新帕子给她系上,劝道:“小姐且忍上一忍,是阿乔太笨加多了炭火,我这就去调小些。”
委屈的看一眼穗香,青妩紧按着遮在鼻前的帕子快步进了里屋。
接下来的几日,每日晨起和睡前,将军府各院儿都是这般小心谨慎的防范着。而每日外出采买回来的下人,也总是说城中病的百姓越来越多了,许多铺子甚至直接上了门板歇业。因为只要老板一人染上,很快老板娘和其它伙计也就都跟着过了病气,整个铺子里再没一个能主事的人。
而令宋家人有些担忧的是,陆先生的小徒弟也染上了这病,今日已发展到躺在床上不能下地行走的地步。
这厢陆先生给徒弟诊了脉后便迅速出屋,走出十余步后才摘了遮在脸上的巾子,对等在院中的余管家摇摇头,极为痛心道:“他这病发展的太快了!起先我按热症的方子给他煎药,可症状没有半分减轻,反而越来越重。我行医二十载,至今竟是查不出他这是什么病症。”
陆先生颇觉惭愧的再次摇头。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会这样……”余管家皱眉,右手握拳捶在左手掌心,看得出很是焦急。
他与将军夫人沾着远亲,算是一门摆不上台面儿的穷亲戚。家乡遇灾荒时承蒙夫人不嫌弃,将他留在府里做起了管事。既沾血亲,又有结草衔环的心理,故而这些年来处处不敢怠慢,矢忠不二。
如今外面怪病滋生,府内各种防范,却还是引了病源进来。深思了下,余管家当即做出决断,将陆先生的小徒弟移出府去。
陆先生虽有些不忍,但眼下却也是最妥当的法子。再说移去别院也并非不管他,每日该送的汤药都不会短,与在府中确实无异。
如此,当日小徒弟便被将军府的小厮抬上了马车,送去仅隔数条街的一处别院。
*
三日后的一个过午,宋青妩懒懒的趴在桌上,两条胳膊无力的搭在眼前,拿着块帕子左绞两下,右绞两下,百无聊赖。
这些日子因着府外病患众多,母亲不让她出府去玩,所以每日只能缩在这个小院子里,闻着弥漫四下的醋味儿长吁短叹。
青妩在外屋靠窗坐着,是以当穗香急步子从外跑回院里时,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不禁心下有些生疑,穗香不是阿乔那种毛躁货,向来办事沉稳,怎的也会这般火急火燎的撒丫子?
穗香跑进屋时,青妩已因好奇而坐直了身子,扭头看她。就见穗香一手扶在门框上,一手捂在心中粗喘,青妩更加意识到出事了,立马从椅子里弹起,主动走上前。
“可是出什么事?”
穗香紧锁着眉头,闻声重重的咽了下,急急言道:“小姐,您可记得前几日移去别院的陆先生的那个小徒弟?”
“记得啊,他怎么了?”青妩一脸茫然,但隐隐猜出人是不好了。
“他昨夜里咽气了!”
听闻这话青妩不禁心下一刺。虽说只是府里没见过几回面的小学徒,可既然进了将军府大门,难免有种一家人的感觉。想不到仅仅是出门买趟药就被染了怪病,一命呜呼……
看着自家小姐现在就表现出来的心痛,穗香用力的摇摇头,顾不得尊卑的上手抓住青妩的胳膊:“小姐,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不是最严重的?”青妩复念关这句,看着穗香的急切眼神,心下不解还有什么能严重过人命。
穗香点点头,一脸悲色:“小姐,刚刚外头已张贴了告示,近日来的这场怪病根本不是什么热症,而是瘟疫!”
宋青妩面色怔然,“瘟……疫……”
瘟疫这种事她只在史书上看过,却从未想过有一日阴影会照进现实。她虽从未经历,却也深知其中的可怕。
魏书中有记载,赤壁之战时曹军出师不利,初战就遭到痛击落于下风。然而这次的落败却也不至覆没,本有再战之机,却因一场猝不及防的大疫令得曹军死伤无数,远超兵戈之殇。自此曹军溃不成军,无奈败走,一代奸雄仰天恸哭。
而明史中也有典故。明末时多地旱灾,百姓困苦,又生鼠疫,直接削减了三成国民!
由此可见瘟疫的可骇,轻则可毁一支大军,重则可覆灭一个朝代。
想着这些,宋青妩身子也不禁晃了晃,扶住门框才又站稳。
穗香扶她坐下,虽也想劝慰,却又明白此事过于严重,已不是心平气和就能熬度过的,眼下该是想尽一切法子避免身陷其中。于是商量道:“不如小姐去同夫人说,从今日起府里任何人都不得再出府去,直到这场灾祸过去。所幸咱们府里有囤粮,俭省着吃应是能撑过月余。”
青妩满心慌乱的点点头:“是,自然不能再出了,我这便同母亲说去。”说罢她便起身往院外走去。
可才出了院子,宋青妩忽地脚下一顿。不对呀,上辈子她怎么没记得盛京发过瘟疫?
身后穗香见小姐止步,好奇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妥?”
上辈子的记忆犹如一团乱麻,青妩试图从中找出这场瘟疫相关的蛛丝马迹,却陷入一片混沌中追溯不到突破口。于是抿了下唇,缓缓摇头:“没什么,先去找母亲吧。”说罢,继续往余氏的院子快步行去。
待到了余氏的院子,青妩才知府里来了客,来人是她父亲一位八拜之交的妻室。
那位大人因着常去宫中走动,消息灵通许多。又知宋之尧不在京中,有心照拂宋家女眷,却顾忌着大家人不方便过来,才让自家夫人走这一趟,将话带给余氏。
青妩来的正是时候,便坐下来一并听了。因这位夫人的丈夫与宋之尧交情甚笃,故而言语间也没半点防备,将自己所知悉数相告。
听完她的话,青妩才知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竟是打北僵来的!
起初父亲在北僵平寇,以为敌方不过就是些骚扰边境不成气候的草寇。可后来随着交手久了,渐渐发现那些草寇背后有人支持。
每每将他们困入绝境,总有人给他们供粮供兵器甚至填充人头。最终那些敌寇总能逃过一劫,转危为安,待休养一阵很快又反扑回来。
与大周北境相接的,是盟国大梁,因此宋之尧一直怀疑是梁人在助这帮草寇一臂之力。奈何没有抓到实据,且两国表面仍是结盟关系,此事非同小可,是以宋之尧不敢乱报回京城,只得继续全力剿寇。
而贼子狡诈,为报复戍边将士,偷偷在边境城镇的几处取水源头大量投毒。水源被污染后不少百姓因此得病,病死的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尸体来不及处理,后来也不知怎的就滋生了疠疫。
军中有不少将士也因染上疠疫而死,宋之尧知晓其中厉害,命人深挖掩埋。而偏有那不知轻重的军眷,偷偷将丈夫的遗体运回盛京,了那落叶归根的执念。
如此一来,疫情便顺理成章的带回了盛京,既而一传十,十传百。
这位夫人将自家夫君要捎的话捎到后,便急急用两层帕子遮了口鼻,坐着马车离开了。青妩与母亲余氏面面相觑,吓的说不出话来。
后经传入的盛京尚且如此,身为疫情源头的北僵现在又当如何?即便疫疾没有伤害到宋之尧,待疫情过去之后,圣上追责又会如何?
她们不敢想下去。
沉了半晌,青妩才将过来的本意说了。余氏点点头,自然明白府内理应行门禁,当即吩咐下去阖府上上下下自今日起,谁也不得出府门半步。
之后母女二人相互宽慰上几句,青妩便出了母亲的院子。毕竟如今宋之尧身在北僵,她们妇道人家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先将宅院里的事处理明白。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宋青妩脑中一片空白,脚下如踩棉花一般轻一下重一下,全然没个章法。身后的穗香几次吓的搀扶上去,才将人给稳住。
青妩此时满脑子是,难道她们宋家注定不能安度一生?上辈子是担了行刺言闻璟的罪名,这辈子父亲又在北僵遇上了瘟疫肆虐。
她恨不得现在冲出府去,跑到赵府将赵栩抓出来问问,上辈子这场瘟疫到底是怎么解决的?为何她在京郊的小院子里什么也不知!
当夜,宋青妩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直到下半夜听到第一遍鸡啼了,她才睡了过去。
梦里,她被人灌了一碗又一碗难喝的药汁,而她明明想反抗,却四肢无力,头脑也不甚清明。那噩梦一直魇着她,直至清晨醒来时,她的舌下还微微泛着苦劲儿。
穗香见主子醒来仍是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还一直难受的咂嘴,便去取了杯水给青妩喝。青妩僵僵的坐在床上,接过杯子一口一口麻木的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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