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珩脑子里一刹那闪过很多血腥的画面,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冷煞残暴,沈柏眼睫颤了颤,像是被他吓到,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已经见沈柏哭过几次,顾珩根本不为所动,沈柏委屈的吸吸鼻子,泪汪汪的看着顾珩:“顾兄,你说我会不会……会不会是怪物啊?”
顾珩想过沈柏会狡辩,但怎么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
沈柏哭得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伤心又无措,像只被兽夹困住的小鹿。
“顾兄,我娘是在先皇后的寝殿生下我的,天底下的人都知道我是男儿,可我到现在却还没长喉结,还喜欢上了顾兄,我会不会被人当做妖孽当众烧死啊?”
顾恒舟刚刚升腾起来的那点怀疑被沈柏掐灭。
是了,这个小骗子是在先皇后寝殿降生的,先皇后贤德仁厚,绝不会容忍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样。
而且宫里有那么多人看着,沈柏如果有问题,怎么可能完全掩人耳目?
顾恒舟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跟沈柏在一起待久了,才会冒出这么荒诞的想法。
当朝太傅的独子、太学院的混世魔头,怎么会是女儿身?
心底莫名有些失落,没等顾恒舟弄明白那失落的根由所在,沈柏抓着他的袖子用力摁了一下鼻涕。
顾恒舟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沈柏哭得越来越起劲儿,赖在他腿上幽幽的说:“顾兄,我确实没有长喉结,你把我抓起来吧。”
顾恒舟把沈柏掀起来,皱眉:“我为什么要抓你?”
沈柏根本不听顾恒舟说了什么,自顾自继续道:“我虽然是妖孽,但我还没有害过人,劳烦顾兄帮我请金山寺的高僧为我诵经超度,这样我下一世说不定能投生成一棵合欢树,在顾兄成亲那日为顾兄花开满树。”
说到这里,沈柏脑子里浮现出顾恒舟上一世成亲整时个国公府张灯结彩、花瓣飘飞的场景,一下子心酸到了极点,眼泪掉得更欢。
顾恒舟受不了袖子上的鼻涕,脱下里衣丢给沈柏,不解风情的戳穿:“合欢花有活血之效,不利子嗣孕育,你便是如愿投生也进不了国公府的大门。”
沈柏不服气,气哼哼的说:“那我投生做一品红,花红喜庆,正好为顾兄道喜。”
“一品红有毒,闻太久花香会让人头晕,神智退化。”
“那我投杜鹃花、郁金花、紫荆花呢?”
沈柏又列举了好几个品种,无一例外,都是有毒的花,顾恒舟抿唇,再傻也该看出沈柏是什么意思了。
她根本不想他和别人成亲拜堂,便是死了转世也要想方设法给他添点晦气。
顾珩眼神冷淡,沈柏知道自己的意图被看穿,掩唇轻咳一声,回到正题,一脸苦恼:“顾兄,要是太学院的同窗都发现我没长喉结,笑话我没种我怎么办啊?”
沈柏的眉头皱到一起,小脸全是苦闷,顾恒舟眉目清冷如霜:“你敢大肆宣扬自己喜欢男子,还怕被笑话?”
沈柏睁大眼睛,看着顾恒舟认真纠正:“顾兄,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男子,我只是喜欢顾兄,而顾兄恰好是男子罢了。”
沈柏的眼睛很亮,刚哭过一场,眼眶红得厉害,眸子水洗过一样明澈,顾恒舟的心脏猝不及防被击中狠狠跳了两下。
顾恒舟唇角下压,垂眸避开沈柏的目光,沉沉的开口:“时辰不早了,出去!”
顾恒舟语气有点凶,沈柏愣了一下,随后瘪了瘪嘴,他自己冷冷清清谁都不喜欢,还不让别人喜欢他了?
小爷偏要喜欢!
沈柏不计较顾恒舟的冷淡,仔细叮嘱:“背上有伤,顾兄你今晚记得趴着睡,现在天气热,你盖条薄毯在腰上就好。”
顾恒舟神色冷然,只有两个字回复沈柏:“出去!”
沈柏乖乖出门回了自己房间。
睡了不到三个时辰,寅时刚过顾恒舟便起了,顾三顾四知道顾恒舟一早要回校尉营,也跟着起来掌灯伺候。
沈柏昨晚呛了水,为了掩盖身份又大哭了一场,一早起来,杏仁大的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眼皮儿水亮,只差把“凄惨”两个字贴在脸上。
顾三顾四看沈柏的眼神多了两分同情。
世子下手从不留情,沈少爷眼睛肿成这样,昨晚怕是被世子收拾惨了。
所以他喜欢谁不好,为什么偏偏要喜欢世子?
府上的厨娘还没起,早饭只有顾三熬的白粥配咸菜。
沈柏眼睛干涩,没注意到顾三顾四的眼神,一口气喝了三大碗粥,才和顾恒舟趁着灰蒙蒙的天色出城回校尉营。
两人快马加鞭,在卯时之前赶回校尉营,为了掩人耳目,沈柏和顾恒舟在营门口分开,踏着起床的号角声回了各自的营帐。
掀帘进去,沈柏打了个哈欠,正准备扑到床上补觉,冷不丁看见床上坐了个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坐在床上那人背脊挺直,正气凛然。
认出来人,沈柏松了口气,扯唇笑得谄媚:“周校尉,你怎么在这儿?”
周德山明显一夜没睡,一直在等着他们回来。
周德山没笑,面色冷沉,微微抬眸:“回来了?”
声音带着威压,沈柏满腔的心眼儿转了转,抢先开口:“粮草的事成了,没人发现我们,周校尉放心,三日内兵部的人必定主动把粮草送到校尉营。”
周德山没有表现出太多欣喜,只是眉头微松,鼻间寡淡的挤了一声“嗯。”
沈柏跟朝堂上那些老匹夫耍心眼儿耍惯了,对上周德山这种直来直往的性子,有些招架不住,况且这人是顾恒舟一直敬重的长辈,沈柏也没想在他面前耍心机。
心里惴惴,沈柏费力的眨了眨肿成缝的眼,无辜的问:“周校尉专程在这里等着我,是因为我又做错什么事了吗?”
沈柏的语气带着点小心翼翼,周德山微微抿唇,片刻后朝沈柏抱了一拳:“校尉营的事,有劳沈少爷出手相助,算周某欠沈少爷一个人情。”
原是为了道谢。
沈柏松了口气,咧唇笑起,大方的摆摆手:“无妨无妨,都是自家人,周大人不必跟我如此客气。”
周德山神色未变,直勾勾的盯着沈柏,转了话锋:“不过我希望沈少爷不要忘记陛下让你进校尉营受训的目的,若你一直不悔改,恐怕就不是受训两个月这么简单了!”
陛下让沈柏进校尉营干嘛的?
治她喜欢顾恒舟的毛病的。
沈柏回过味来,周德山哪是承她的情,分明是想替顾恒舟和沈柏撇清关系。
可是她已经爱而不得一世,好不容易重来一回,怎么能辜负天意?
沈柏脸上的笑意收敛,认真的看着周德山:“周校尉,我喜欢顾督监,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说说而已,我会为他披荆斩棘,甚至将生死置之度外!”
说这话时,沈柏黑白分明的眸子迸射出明亮的光芒,明明还是那张脸,却没了放荡不羁,认真得让人无法质疑。
周德山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还想说点什么,沈柏继续说:“这次贸然让还在训练中的骑兵跟赵定远的人正面交锋,是我考虑不周,以后我不会再拿他们冒险,请周校尉放心,我不会让我的喜欢变成顾兄的麻烦。”
沈柏说得很笃定,周德山皱眉和她对视,不知道她的自信从何而来。
沈柏不能告诉周德山自己活了两辈子,偷偷喜欢了顾恒舟十年之久。
她已经是在御前面过圣的探花郎,在没有想到万全之策以前,也不能告诉别人她其实是女儿身。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顶着世俗的眼光,直白热烈的、明目张胆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周德山还是不能接受,皱着眉反驳:“沈少爷,你的喜欢已经让行远成为整个瀚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觉得这不会让行远困扰吗?”
沈柏唇角一勾,染上三分邪肆:“是我死皮赖脸非要喜欢顾兄,旁人若敢搬弄是非泼他脏水,待我回城,我必让这些人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沈柏软硬不吃,活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周德山只能祭出杀手锏:“行远心软,只让你在校尉营受训两月,若是被镇国公知道沈少爷的荒唐行径,沈少爷难道不怕被国公大人丢到边关戍守?”
京中的世家子弟生来养尊处优,进校尉营都能被磨掉一层皮,去了荒凉贫苦的边关,哪还有命回来?
周德山本以为沈柏听见以后会惊慌害怕,没想到他眸子锃亮,毫不犹豫的说:“国公大人用兵如神,若能入国公大人麾下,是沈柏几世修来的福分!”
沈柏的语气满是崇敬仰慕,只怕镇国公站在她面前,她都敢腆着脸跪下来叫爹。
周德山眼皮狠狠跳了两下,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得跳过这个话题冷淡提醒:“校尉营的命案还没结案,没有传唤,沈少爷不可在营里随意走动。”
周德山说完离开,而后调了两个亲兵守在外面,当真像对待嫌犯一样把沈柏看了起来。
沈柏毫不在意,没两天就和那两个亲兵混熟了,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把外面的消息探听得一清二楚。
京里最近发生了一件大事,巡夜司的人办案的时候把礼部、兵部的几位大人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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