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毫无装饰,头以玉带束马尾,穿着一件窄袖的修身黑衣,手中抱着一把长剑,灯光下,反射出银色的刺眼光芒。
她肆无忌惮的上下打量着青衣男子,直到他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
“顾将军别来无恙?”崔嘉坐在她对面,也拿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喝。
顾烟淡淡一笑,将剑“啪”一声搁在桌上,“我还好,军师倒是一如往昔。”
崔嘉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做军师很久了。”
顾烟乃是他原先的主公钱昊手下第一女将,今日来,必定是有事。
“主公一直想你回去。”
崔嘉搁下茶杯:“回不去了。”
“为何回不去?”顾烟抬眼,“以你的才能,躲在这山间小镇,埋没了。”
崔嘉淡笑不语。
见他不回答,顾烟没有追问,又说:“方才来的路上,有人要杀你,本来我可以活动一下手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又被人召回去了,我也只好把剑收起来。你知道谁要杀你吗?”
“知道。”他平静的眉眼波澜不兴。
这话,顾烟倒是有点好奇:“谁?”
“陆战。”在这清水镇,要杀他的,除了陆战,没有第二个人选。
顾烟听起来有些生气的样子,挑了挑眉,说:“原来是陆战那小子!我去帮你杀了他!”
“倒也不必。”崔嘉淡淡道,“明日我给徐陵去一封书信,陆战便不敢动我了。”
顾烟本来要拿起宝剑,仿佛马上就要去动身杀人一般,听到这话,手覆在宝剑上,叹道:“那也是,陆战这小子野的很,这世上,恐怕只有他主公徐陵能治的住他。徐陵不傻,你是名士,现在又不辅助谁,若是在他的地盘被他的手下杀了,其他豪杰讨伐他又多了一个光面堂皇的理由。”
她看了崔嘉一眼,脸上露出几许担忧,道:“但你一个人,在徐陵地盘住着,又不会武功,我到底不放心。与其如此,为何不回江南居住,即便你不想做军师。”
至少,她可以偶尔看到他。而不像现在,她得想方设法才能过来一次。
崔嘉淡笑:“钱昊那个人做事最是仔细,我一直都很安全。”
他双手一拍,便从房檐上落下两个黑影,半跪在顾烟面前,道:“见过顾将军。”
顾烟一看,瞧着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钱昊的贴身护卫,如今大约是拨过来做了崔嘉的影卫。
看到这两个人,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钱昊舍得放人,原来派了两个绝顶高手在这边,一来保护,二来大约是怕崔嘉投靠了徐陵。
见完之后,两个影卫消失无踪。
顾烟依旧纳闷:“他们要向主公禀告你的情况?”
崔嘉淡淡笑了:“不必,他们只听我的话。”
顾烟惊愕瞪大了眼睛:“怎会这样?那主公那边……”
“你别忘了,这两个人当初是谁引荐给主公的。”
顾烟这才恍然大悟,不由得问:“你不怕我跟主公告状?”
崔嘉抬眼淡淡看了她一回,笃定的说:“你不会。”
她被他打败了,仿佛什么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从来不会出错。
“我不明白,”她素来只会打仗却不懂这些军师们脑袋里七果果弯八绕想什么,“主公待你那么好,你们共甘共苦那几年,你为什么要离开呢?短短几年,你助他成为江南霸主,他也引你为毕生知己,整个江南任你予取予求,这天底下还有比主公更值得辅助的人吗?”
见他面对这个问题一如既往的沉默,她抬头打量他这看起来有些陈旧的青砖屋子,叹息道:“你在江南的宅邸那般华丽,我怎么都想不到你竟然愿意住在这般破旧的老屋子里。崔嘉,你太出乎我意料了!”
崔嘉嘴角划过一丝苦笑,世人都不明白他为何放弃大好江山离开钱昊。只有他心里清楚,钱昊那个人,只可同苦不可同甘。江南称霸之后,大修府宅骄奢异常,每日美人环绕挥霍无度,再无当初豪情壮志。他留下去,终逃不过一个兔死狗烹的下场,为何不先一步退出?
离开之时,钱昊正要收江州,他答应飞鸽传书帮他夺取江州,这也是最后一次帮他。如今江州已入钱昊囊中,从此之后,两人再无瓜葛。
人都道他无情,只是他心里清楚,别人不了解钱昊,看不到他所面临的危机罢了。
他不对顾烟说缘故,只是因为她还在钱昊手下办事,他也不愿意说好友钱昊的坏话而已。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娶了隔壁的小寡妇?”顾烟双手环胸立在他对面,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戏谑的看着他,眼底却隐隐透出几分犀利和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30章 V30
崔嘉瞥了一眼, 看见她脸上的戏谑,并没有回答,不动声色问:“天色晚了, 你远道而来住哪里?”
顾烟见他问,挑了挑眉:“崔先生这里可有客房?”眼底闪过两道希冀的光芒。
“没有。”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顾烟有些气闷, 这话不过是开个玩笑, 她来时早在镇上寻了客栈, 自然不会住他这里,只是他这回绝的也未免太快了些,好歹共事了好几年的老同僚。
“告辞, 明日再来。”说罢,她转身而去。她本是沙场上的人,行事利落, 丝毫不拖泥带水, 说走便走了, 一个人出门,转眼消失在风雪中。
崔嘉心底略有点疑惑,她来,倒像要盘桓几日, 是还有其他的事情吗?
丽娘因喝了点酒, 昨晚倒睡了个好觉。一早醒来, 外间天色大晴,风雪已歇, 太阳都出来了。
她心里盘算着, 现在是冬月,再过一个月便是腊月,转眼就要过年了呢, 到时候少不得要忙碌一番。
早起做好了糕点,手中还有十几张传单,便将传单塞进了篮子里,依旧拎着篮子同丫丫两个一起去街市上摆摊。
才要出门,却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厮,手里捧着一个盒子,一见她便将手里的盒子塞过来,吓了她一跳。
“这是……”
“这是我家公子送给你的。”
丽娘看那小厮眼熟,可不正是上次来送邀请函的小厮吗?陆家的人。
丽娘有些慌了,陆战呀?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诶诶诶,我不能收啊!”也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但是这沉甸甸的,肯定是个好东西,她怎么能随便收男人的礼物呢?
小厮却不听,塞了礼物一溜烟就跑,边跑边回头叫道:“小的只负责送东西,您若是不收,还得找公子爷说去!”
隔壁门口坐着杜婆婆,眼睛瞅着她怀中那个木盒子不由得十分好奇:“啊哟,丽娘,这里头到底是什么呀?”
丽娘无奈叹气:“我也不晓得。”她见杜婆婆过来瞧,便打开了盒盖子,两人低头一看,都吃了一惊。
“这……这是狐裘吧?”
丫丫也睁大眼睛在一旁瞧,好奇的盯着里面雪白毛茸茸的披风看。
丽娘见过狐裘的,她婆婆原先就有一件,视若珍宝,普通时候是绝对不拿出来穿的。
杜婆婆赞道:“好成色啊!我这把年纪,都没穿过呢!这是有钱人才穿得起呀!大冬天的穿这么一件,该是多么暖和啊!”
丫丫小心翼翼伸手摸了摸表面,欣喜道:“姐姐,毛茸茸的,很暖和的样子。”
丽娘心里叹了一口气,之前她还揣测陆战是什么意思,现在这意思还用揣测吗?明明白白了。
他送她这么贵重的东西,无非是想讨她的欢心。只是,他究竟是想勾搭她还是……真动了娶嫁的心思?
她甩了甩脑袋,不,她不能这么想,不管他是什么意思,她都没有那个意思,而且,这狐裘的事情绝对不能让崔嘉知道。
她飞快的瞟了一眼隔壁,隔壁的院子门还没打开,算是松了一口气,她忙道:“婆婆,这事儿可别对别人讲,这狐裘,我要还的,现在我得上街卖糕,回头就去还。”
杜婆婆眼底带着笑意看她,打趣道:“啊哟,到底是年轻貌美的小娘子,若是我,我就收着。这么好的东西,哪有上赶着还的道理?”
“婆婆又笑话我了。”丽娘脸上微红,急忙快步进了屋子,将狐裘藏在了柜子里面。她是真要还的,她既不想让陆战误会更不想让崔嘉误会。
今儿街市上人比往日少了许多,丽娘的糕点也卖的慢了。因为天冷,她时而搓搓手,时而站起来走一圈。丫丫在市集口发传单,传单并不多,一会儿就发完了。
丫丫发完了传单到了她跟前,拉着她的手道:“姐姐,我们一起跳一跳,就要暖和一些。”
丽娘笑了,丫丫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心性,她都成过婚的人了,梳着妇人的发髻,哪里还能小孩子那样蹦蹦跳跳的?
正说着话,一个女子到了跟前,不冷不热的问了一句:“你这糕点怎么卖?”
丽娘蓦地抬头,这声音听着耳生,脸也瞧着眼生。清水镇不大,她敢笃定,眼前这个女子一定是外地来的。
女子穿着一件黑衣,眉目秀丽,却有着一般女子没有的英气,连发式都跟平常女子不同,一个玉环梳着马尾,分外的爽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