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儿听她这么说了,只得也哭着背了包袱,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角门出了陆宅。
蔡媳妇见撵走了两人心里松了一口气,心道,亏得是公子爷处置了,若是到了老夫人跟前,少不得又要留了这两个龌蹉的小混账在府中。她蓦地想起之前丽娘进了后园子,她不会也知道了吧?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惊,若是被她撞见,这陆宅的脸可丢大了!但是细细一想,觉得她从园子里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应当是没有遇到,不然以她那一个小媳妇的性子,怎会那么镇定?
这么一想,她总算松了一口气,现在可以去向公子爷交差了。
天气渐凉,丽娘开始加紧冬日里衣裳鞋子的缝制。今晨院子里枯草之上起了一层白霜,一出门,便冷的人打了个哆嗦。
“今儿不去崔先生那儿了?”丽娘看睿儿吃了饭就蹲在地上玩陀螺。
“先生说了,今儿放我休息。”
丽娘笑了笑,“他倒是会偷懒。”
说这话自然是玩笑话,只有她知道睿儿有多顽皮多难带。自打拜了崔嘉为师,睿儿喜欢三不五时的往隔壁跑,总说家里无聊,隔壁好玩的东西多。去了崔嘉那边,她放心的很,又能学到东西,让她省了不少心。
“那我来考考你,看看你这几日到底学到了什么。”
丽娘放下了手中的鞋底子,将纸张笔墨拿了出来,首先,自然是考他的大字了。
睿儿见他娘要考试,也不惧怕,过来拿起毛笔“唰唰”写了两个大字,齐齐整整,笔画漂亮极了。
丽娘瞪大了眼睛一看,咦?是她的名字,丽娘!
“这个……”她怔了一下,“是崔先生教你的?”
“是啊,我刚开始学字就是写的这两个字,娘的名字。崔先生还问娘的姓,我说我也不知道。”
丽娘抿了抿唇,心中一跳,看着那两个字,笔迹同他的相似极了,看着这两个字,倒像是看着他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般。
她的唇角微微展开,轻声说了一句:“我姓赵,赵丽娘。”
“哦,”睿儿答应,“我下次跟先生说。”
这话听得丽娘微微脸上有点发烧。
“还有别的吗?”她问。
“有!我会念诗!”睿儿兴奋地炫耀着,“娘,你听好了!”
“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丽娘听了一怔,睿儿念完了嚷道:“娘,好听吗?我念的好不好?”
丽娘怔然惊醒,点了点头,笑道:“好,好极了。”
她虽然不大懂得诗词,但是也听得出这诗词当中的霸气,她着实没有想到,崔嘉会教这样的诗词给睿儿。这么小的孩子,吟这样的诗词,会不会不大合适?未免锋芒太露,霸气太重。
但是想想,她或许是想多了吧,诗词终归是好的,或许他教的时候,并没有想太多。
说起菊花,她蓦地想起了那坛子菊花酒。上回她去隔壁被他说了,采的菊花并没有丢,当时她满腹委屈的还是酿了菊花酒,到现在怕是应该差不多成了。
睿儿自顾在屋里玩耍,她去了厨房看角落里的小坛菊花酒,打开瓶塞,一股清冽的酒香夹杂着些许淡雅的菊香迎面扑来,她不由得大喜,这酒是成了!虽则时日不算久还未到香醇,但是现在喝,十分清冽,却也别有风味。
她心里感激崔嘉对睿儿的栽培,便想着这坛酒既然是当初受他委托酿制的,今儿酿好了自然应当给他送过去。
睿儿去了隔壁杜婆婆那里玩耍,她拎着酒坛子到了墙头,将坛子搁在里头,正打算用钩子落到板凳上,此时,却听到隔壁传来几声咳嗽。
丽娘一愣,问了一句:“崔先生?”
并没有人回答,但她知道那人肯定在家,方才咳嗽的就是他。
她将装着酒坛子的篮子吊落在板凳上,却不放心,又提高声音问了一句:“崔先生,你没事吧?”
依旧不见回应。
丽娘咬着下唇想了想,还是翻过了墙头打算一探究竟。若是被他恼了,顶多骂几句,也不是没被他骂过。
进了后院,她站在后门口细听,果然听到里头又传出几声咳嗽。
她心中一跳,有些担心,轻轻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便鼓起勇气踏进了门槛。
往里走,屋里是淡淡的书香和墨香,她曾经进过他的书房,书房里并没有人,书房过去,房里光线幽暗些,仿佛是他的卧房,这大早晨的,窗户都没有打开。
她正疑惑,听到床上人轻咳了一声,她探头一看,崔嘉还躺在床上没起来呢。微微有些幽暗的光线里,她瞧着他的光景,倒像是生病了。
“崔先生?”她到了床边,见他合着眼并没有回答,心里担心起来,伸手探了探他额上的温度,果然是烫的。
他此时方才有所察觉,微微睁开了眼,哑声问:“你怎么来了?”
“你生病了呀。”丽娘有些焦虑,“我去给你找大夫过来。”
她转身要走,却被人扯住了衣角,他在她身后低低用暗哑的声音道:“不必。伤寒而已,我书房中有伤寒的药材,煮一煮就好。”
丽娘转头看他,见他说完了话,又闭上了眼睛。
她拿手背去摸他额头,滚烫滚烫的,心想,这样下去,人可不得烧坏了?
她连忙去厨房拿了毛巾和凉水,打湿了毛巾搁在他的额头上,接着又去他书房找药,果然给她找到了一包伤寒的草药,便去厨房煎煮。
不一会儿草药煮好了,她倒在碗里拿到了他的卧房里。
“我扶你起来。”她伸手去扶他,但他因着生病有些无力,丽娘只得侧过身子去,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才将他扶了起来。
他敞着领口,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色寝衣,她的手搭在他肩头时,仿佛能透过薄薄的寝衣感受到他衣料下面的体温和肌肉。
丽娘的脸顿时烧了起来。
转头看他,双眸微合,乌黑的长睫仿佛蝶翅般垂落,在眼睑落下阴影,几许青丝滑落在额前微微拂动,因生病脸颊带着几许桃红的苍白皮肤显得越发透明,却也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意味。
丽娘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只是这副模样,看起来似乎很好欺负呢。
第18章 欺负
他双眼半睁半合,带着几分迷离之意,脸上几分酡红,看着倒像是醉酒后的人一般,阴暗的光线里,他眼底的那颗红痣越发鲜明。
丽娘吹凉了汤药,拿着汤勺舀了汤药送到他的唇边,那人却不张嘴,只是目光迷离的望着她。
丽娘看的心口一跳,心虚的垂下眼帘,哄他道:“快点喝药,喝了药就好了,不喝药可就得难受了。”
抬眼偷偷看他,又见他蹙眉垂眼望着她勺中的褐色汤药,同睿儿往常吃药怕苦的模样一模一样。
她心里有些好笑,又将汤勺往他嘴边送了送,他这次倒也没有拒绝,十分无奈的将汤药喝了下去。
喂了半碗,他便怎么都不肯喝了,丽娘挖空心思想了好些哄他的话,都不起作用。
丽娘无奈,只好搁下了药碗,扶着他重新躺好。他似乎有些疲惫,躺下便合上了眼睛。
见他睡着,丽娘大着胆子在他额上摸了摸,微微的烫,但似乎比方才好了一些,她一颗提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下好了,这药很有效果。
她估摸着再吃两顿药,睡一晚,应该就会好很多。
见他睡得沉了,丽娘便端着碗转身出去,到了门口,却听到身后有人轻轻叫了一声:“丽娘。”
“诶?”她转头,以为他醒了,正要答应,却见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并没有再说话。
丽娘诧异的眨了眨眼睛,难道他在做梦?
她紧张的咬了咬下唇,到了床畔低头看他,见他一时微微蹙眉,一时眉头又舒展开,所以方才他叫她,真的是在梦中?
他在做什么梦?难道梦见她了所以叫她的名字?
她观察着他的表情,研究他到底在做什么梦。
两个人的脸靠的极近,男子淡粉的唇微微抿了抿,吸引了她的目光,那唇色淡而质柔,似乎看起来很软和的样子。
她这辈子也没亲近过男子,平日里也不过肖想一下隔壁的这位崔先生。
但她一个小寡妇带着个小拖油瓶,日后要嫁人顶多给人做个续弦或者妾室,便是一般的未婚男子都不会想娶,更何况高傲的崔先生?
想嫁给他定然是没指望的。
想到这里,她心里叹了口气,低头看这男人清隽的脸,皱了皱眉头,心里骂了一句,你真是一个没良心的坏人!专门欺负我!
骂完心里舒坦了,嘴角却弯起一丝顽皮的笑意,伸手去点他那薄而柔软的唇,点了一下,的确是极为柔软的,便轻轻的抚了抚……
趁他病欺负他,反正他醒了也不知道。
她的动作极轻柔,生怕他惊醒,就在她要收手的当儿,蓦地抬眼,便看到了一双迷蒙带着雾气的狭长双眸,定定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逮个正着!
丽娘呆住了,手指还停在他的唇角不知道收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