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娥站在巷子口,并没有跟着李苒过去。
看着李苒看好回来,经过她时,周娥一边随着经过的李苒转身,一边开口道:“那里不许人靠近,犯忌讳的地方。”
李苒喔了一声,顿住脚步,看向周娥。
她刚才怎么没提醒她?
迎着李苒看过来的目光,周娥神情淡然,“初到京城的人,都喜欢过来这里,还有东角楼,远远的看上一眼两眼,也是一景。”
李苒嗯了一声,垂下眼皮,拢了拢斗蓬,低头往回走。
隔着护城河,那座石头高墙内的皇城,以及皇城里面的宫城,是这个帝国的中枢所在,是这个世间无上权力所在。
初到京城的人,自然要过来远远的瞻仰一二,开开眼界。
可这里,别人可以常看,她看一眼就足够了,不可多看,她要是看的多了,有心人想的多了,那就犯了忌讳。
她懂了。
李苒走回到西角楼大街,顺脚拐进条小街,进了家茶坊,要了两壶茶,几样茶点,靠窗坐下,看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慢慢喝茶。
她有点儿累了。
周娥坐在李苒对面,垂着眼专心喝她的那壶茶。
“还有哪些地方不能去?”喝了两三杯茶,李苒看着周娥,突然问道。
周娥一个怔神,反应过来之后,却不知道怎么答才好。
“我问错了,是还有哪些地方不适合我去。”李苒对着周娥瞪起的双眼,有几分赧然。
她擅长不说话,不怎么会说话。
“你看看这茶坊里,有象姑娘这样的吗?”
周娥头转了一圈,李苒跟着看了一圈。
咦,还真没有。
这茶坊里,除了几个擦桌子递送茶汤的妇人,客人中的女人,就她和周娥两个。
“你是跟在长安侯身边的将士,和男人一样。”李苒明白了周娥的意思,看着周娥皱眉道:“象你这样的,不只是你一个,是不是?”
“十几年之前,在田里直着脖子拉犁种田的,多数都是女人。
东水门外码头上扛活的,也有很多女人,陈老夫人就在码头上扛过活。
你昨天买墨的那家,姓尚,传了一两百年的制墨世家,制墨的手艺,一向传男不传女,可现在的当家人,是位尚家闺女,尚家全挂子手艺都在她身上。
兵慌马乱的时候,什么讲究都没有了,都只能求个活字。
到了现在,太平年间,那就是男耕女织,男主外女主内,田里是男人,码头上男人,锅灶上是女人,尚家接着传男不传女。”
李苒默然。
周娥的话意,她明白了:规矩和礼节,都是极具弹性的东西。
仓廪实了,开始讲究礼节,太平之下,规矩就要兴盛。
“长安侯是去年才回到京城,你也是去年回到京城的?”沉默良久,李苒接着问道。
“嗯。”周娥的回答简洁至极。
“天下太平了吗?大一统了?”
“太平了十之六七吧。”周娥一句话回答了李苒两个问题。
李苒低低喔了一声,垂下眼皮,喝起了茶。
太平了十之六七,那余下的十之三四,有多少打着前梁的旗号?
她这个所谓的血脉的消息,传到哪儿了?该知道的,应该都知道了吧。
李苒不再说话,周娥也不说话,两人对坐沉默,又坐了小半个时辰,李苒站起来,出了茶坊,往长安侯府回去了。
……………………
第二天,李苒吃了中午饭才出来,转上启圣院街,直奔西城瓦子。
周娥跟在她后面,有几分意外,再一想,又没什么好意外的。
瓦子这样的地方,换了谁都要见识见识。
可昨天,她怎么突然掉头走了呢?
这小丫头,这份心思也能算得上九曲十八弯了。
第23章 听曲儿
李苒走在前面,神情淡然,目标明确。
昨天她问了周娥那句还有哪儿她不能去,周娥的回答,她回去想了一晚上。
规矩礼法,都是因时因地,因人而不同,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统一的标准。
她住在长安侯府,就在长安侯府的规矩之外;她行走在京城,也是行走在京城诸多规矩的里外之间。
她本身,就是一件在规矩内和规矩外游离不定的存在。
她不用想太多。
不该她去的地方,以及,她不能做的事,自然会有人把她挡回去。
没人挡没人拦,那就是可以。
李苒进了西城瓦子,一群尖嘴猴腮的算卦人,有急有慢的凑上来,冲她七嘴八舌的喊着:
“姑娘!我看你印堂发暗,且止步,我送你一卦。”
“姑娘,我看你骨骼清奇,不是凡人,姑娘你听我说,我张铁嘴……”
“姑娘一看就是富贵不凡之相貌,姑娘且慢,待我送你一卦。”
……
李苒听而不闻,从这群舌灿莲花的算卦人中间径直穿过,往离她最近,也是最大的那个棚子过去。
照胜景图上标的,这个好象叫牡丹棚。
从进了瓦子,周娥就跟李苒跟的很紧,几乎紧挨着李苒,也站到牡丹棚门侧。
李苒转着头看那些贴成长串儿的花花绿绿的招贴,周娥背着手,带着几分冷漠厌恶,冷冷打量着四周。
牡丹棚门口,人流涌动,十分热闹。
李苒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就看的差不多明白了,原来跟从前看电影看戏一样,都是要买票进场的。
牡丹棚卖票的地方,是在一扇小门外放了张桌子。
李苒过去,迎着卖票的白胖老头惊讶的目光,问道:“多少钱一个人?都是一个价吗?”
“得看什么座儿,不是一个价儿,最便宜的五个大钱,没座得站着,有座儿的……这会儿只有最前几个雅间了,论间儿不论人,让我看看,还有两间,都是五两银的。”
白胖老头惊讶归惊讶,话答的极其利落。
“嗯,够不够?”李苒从袖子里摸了张金页子递过去。
“您稍候。”白胖老头动作极快,一句话没说完,就拿过戥子,飞快称了,一脸笑点头哈腰道:“五钱略不足一点点,也算够了,姑娘,这边请。小虎!”
白胖老头收戥子收金页子外加说话,以及吼了一声小虎,节奏分明各不耽误,极是利落。
一个胖墩小厮应声而到。
“带这位姑娘去喜字雅间,再跟你老娘说一声,有贵客,让她用心侍候。”白胖老头吩咐了小虎,冲李苒连连哈腰。
李苒跟着小虎,绕到后面一扇小门,进了牡丹棚。
喜字号雅间在二楼,位置极好,看高出地面一米多点的戏台,舒服而清楚。
李苒坐下,示意周娥,“坐下看吧。”
周娥将高几另一边的椅子往后面拉了些坐下。
一个蓝裙白衫、干净利落的婆子送了几碟子干鲜果品,看看李苒,再看看周娥,一脸为难。
李苒没留意婆子的为难,周娥瞄了眼正仔细打量周围的李苒,和婆子道:“把茶水拎过来就行,我们自己沏茶。”
婆子松了口气,冲周娥曲了曲膝,片刻,拎了红泥茶炉,水壶团茶等过来,一一摆到旁边茶桌上。
李苒听到周娥说话,回过头,一直看到婆子拎齐摆好炉子茶具,才挪开目光,接着看棚子里的热闹。
象她这样,只有周娥这么个一看就不象仆妇的人跟着,不管是走在大街上,还是在这里,好象都没有第二个,这个婆子,肯定是不知道怎么对待她和周娥了,她这是给人家出难题了。
……………………
谢泽刚进离东华门不远的皇城司小院,小厮槐枝迎上来,低声禀报:“将军,李姑娘午正一刻出长安侯府,沿启圣院街,去了西城瓦子,进了牡丹棚,现在牡丹棚喜字号雅间。”
谢泽顿住步,眉头微皱,“她昨天也去了启圣院街?”
“是,昨天在唐家酒楼吃了饭后,到离西城瓦子一射之地,没进去,往回走了。”槐枝垂手答道。
谢泽沉默片刻,转身往外走。
槐枝等人急忙跟上,在院外上马,往西城瓦子过去。
谢泽从一扇隐蔽的小门,进到牡丹棚时,牡丹棚内,台子上一群引客刚刚鱼贯而上,棚子里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正热闹的不堪。
小厮槐枝在前,引着谢泽进了戏台旁边的暗间,上了楼,透过纱窗,看向不远处喜字雅间里的李苒。
李苒一只手支在旁边高几上,托着腮,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台子上跑成串儿的引客。
谢泽垂下眼皮,看向下面台子上扭来拧去骚首弄姿的引客,看着她们娇笑着,拉着长长的褙子系带,要用力又有些手软的样子,厌恶的皱了皱眉,抬眼看向李苒。
李苒嘴角抿着丝隐隐约约的笑意,目光灼灼的看着台上。
看着引客们一起拉开褙子系带,仿佛有几分惊慌的看着掉落的褙子,再娇羞的捡起来,款款扔往后台,李苒嘴角的笑意显露出来。
谢泽眉梢微挑又落下。
她这幅样子,很象个猎艳多年的老手。
引客们一件件脱着衣服,台下的口哨声尖叫声一阵高过一阵,中间夹杂着跺脚声笑声,以及各种狂喊怪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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