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纳征之前,雍淮从自己私库角落里翻了许多珍珠出来,雍林也在陈年的旧物里翻找一通,紧赶慢赶的,总算是凑齐了十六两上好的合浦珠,即便已经有些年头,依旧光彩摄人。
自从搬来顺天府,几年来的冬至、元日的宴会都不曾办过,恰逢过完年太子便要纳妃,今年的冬至雍林便想着办一场,热闹热闹。因宫中无太后等人,外命妇无需朝见,雍林干脆连家眷也一起召进宫赴宴了。
冬至那日,刚刚丑正,南知意便被人唤醒,她还来不及发起床气,又被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伺候她洗漱穿衣。
“冬日是困,等会出去走走就清醒了。”乳母一面拿蘸了温水的毛巾给她擦脸,一面小声说着。
听到这动静,南知意的眉眼上浮起一层不耐之色,见到这副模样,乳母便知道她是嫌她的回笼觉被打扰了,立时噤声。
南知意一直到用朝食,都有些睁不开眼睛,几乎是闭着眼在往自己嘴里塞食物。
韦王妃带着她乘上自己的翟轿,快到宫门处时,南知意才略微清醒了些,掀开一丝缝隙,好奇的看着外面的景色。她极少从皇城前行过,更从未到里面去过,眼眸中写满了惊叹,韦王妃笑道:“这个小些,应天府那边的皇城还要更大些。”
“哦。”南知意抠着帘子的纹路,继续从缝隙中窥探。
宫宴处女眷同男子的席位是分开的,小姑娘坐下后,便用了许多冰冰凉的果子,还饮了许多凉丝丝的饮子,从胃到四肢都透着一股寒凉,又舒坦又刺激。
待她还想再用,负责伺候她的小宫女却不肯拿给她了,南知意奇怪的看着她,那小宫女颤颤巍巍的说:“县主,这天气也冷了下来,这些寒气重的,还是莫要用了罢。”
“没什么的吧。”南知意满不在乎,这小宫女还真是个操心的。
小宫女却死活不看,压低声音道:“殿下特意交代过的,县主要是再用下去,奴婢非得被打死不可。”
南知意眯起眼眸,凝视她半晌。
殿下?
这全天下能被称为殿下的,还能有谁?
南知意不高兴坏了,她都不跟他在一处了,真是逮着机会就要管她,这人怎么这样呀。
她倒是想着不管不顾的就这么喝了,可瞧一眼小宫女瑟瑟发抖的身子,她便泄了气。
“知道了。”小姑娘声音闷闷地,低着头戳自己面前的点心。
这声音在小宫女听来却犹如天籁,僵硬的四肢霎时放松下来,浑身似脱了力一般差点倒下去。
抬头瞥了一眼天色,朝阳挂在天际,晕出一轮轮的红光,照在人身上也是暖融融的。
小宫女找准时机,低声道:“县主可要去海池边转悠转悠,那边风景可好了。”
“我为何要去呀?”南知意莫名其妙的看她,这都到冬日了,草木早都凋零光了,还能有什么景色。
小宫女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殿下在那边等着县主呢。”
一听到是雍淮让人叫她过去的,南知意就更不想过去了,想也不想的拒绝道:“等我心情好了再说罢。”
宫女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身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僵硬。
雍淮立在海池处,早已命人在附近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却左等右等,也等不来他的小姑娘,面上不由升起一股戾色。
周围伺候的宫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个个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守在那。
☆、第 73 章
过了半个时辰, 南知意才渐渐消了气,脸色好看了些。
做宫女的,最会茶言观色不过, 见她脸色好看了, 又赶忙重新问了一遍。
南知意皱了皱眉头,点头应下,起身甩了甩袖子,跟着宫女往海池边行去。
一路上碰着了不少人,皆是笑着跟她打招呼,南知意也逐一含笑点头。
“县主这是往何处去?”詹五娘笑盈盈的立在那,长裙飘逸,身姿袅娜,勾起的那一抹笑的弧度, 简直是恰到好处的惹人心神荡漾。
虽说她现下业已受册为太子妃, 到底还没有正式出嫁, 众人便还是按原来的称呼唤她。所不同的唯有行礼时更恭顺, 原先品级比她高的人也需给她行礼了。
雍淮之所以明年才娶妻,今年就给她册封了,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知道他的小姑娘不爱给人行礼, 干脆早些让她做太子妃,这样她心里才舒坦。
自己不喜欢的人不仅不能干掉自己, 还得恭恭敬敬的给自己行礼这事,南知意倒是极为满意的,瞥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我不告诉你。”
詹五娘面容一僵,神色却不见丝毫冷淡,仍旧是恭谨无比, “那县主且先去着,我便不打扰县主了。”
南知意没理会她,径直往海池处行去,詹五娘望着她的背影,弯了弯唇角。指甲深深地掐进肉里,又倏尔松开,她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多些耐心又有何妨。
南知意只去过一次行宫,这还是第一次在宫城逛,看什么都觉得稀奇得很,连朵花儿都要瞧半天。正因如此,她一路上走的极慢,宫女也不敢催促这祖宗,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她赶紧玩够了。
等她慢腾腾的挪到池边,日头已经升得老高,雍淮穿着一身缠枝莲花窠龙纹襕袍,立在梧桐树下了望她。
“你叫我出来做什么嘛。”南知意不满的看着她,气愤的哼了哼。
雍淮勾唇笑了笑,“想不想坐船?”
南知意撇撇嘴,“随便,你又什么都不给我吃,到你家来了,做什么都要被你管着。你想要坐船,我还能不坐不成?”
雍淮一听她这语调和话中的讽刺,便知道又惹她生气了,无奈道:“已经冬至了,少用些冷的东西。”
他说着,将小姑娘牵上了停靠在湖边的乌篷船上。
想起刚才侍从回禀他的话,雍淮敛眉问道:“你刚才在跟詹五娘说话?”
“对呀。”南知意瞪圆了眸子,不知雍淮怎么会突然提起她来。
一下子,就有些不高兴了。
雍淮笑着捏了捏她的脸,“离她远些。”
南知意托腮问道:“为什么呀?”她原本跟詹四娘的关系也不好,可雍淮这么一说,她又被激起了兴趣。
雍淮替她将鬓发理顺,“她不是个好东西。”想起雍林那日饶有兴致的叫他看的密报,雍淮便不想让小姑娘跟那女子沾惹上半分。
雍林跟他爹一样,爱养锦衣卫,锦衣卫那日便恰巧看到了些东西,顺带呈给了雍林。
南知意瞪大了眼眸,不太明白雍淮怎么会突然这样说,他虽成天一副对谁都看不上的态度,却是很少评判谁的,能被他说出不是个好东西的评价,想来也是有点东西的。
小姑娘还待追问,雍淮却挑开了话头,“冬至已经办过宫宴了,元旦估计不会办了。等元宵那日,我带你去外面赏灯。”
雍淮信心满满,南知意却一点都不给他面子,想也不想便摇头拒绝,“我要跟我阿娘她们一起看灯的,我家里也会布置花灯。”
“这样啊。”雍淮的眉眼显而易见的黯淡了下来。
自许后不在,宫中已经许久没怎么大办过年节了,雍淮只依稀记得,当年元宵时,宫中许多人都会换上玉兔捣药的补子,连母亲也会穿这样式样的补服。
南知意勾了勾他的手指,“因为以后就不能跟他们一起看啦,下次再陪你看。”
“那,以后都陪我看好不好?”雍淮得寸进尺的要求着。
俩人在船里说了会子话,时间便不早了,雍淮将她送到了女眷所在的附近,便折返回了太极殿。
虽是已经订婚的未婚夫妻,在一起相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到底是宫宴上,人多眼杂的,谁知道会不会被有心人传出什么来。雍淮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南知意听了心里不舒坦。
筵席处,歌舞管弦之声不绝于耳,伎人穿梭于各处为众人斟酒,轻薄的披帛暗香浮动,勾人心魂。
“她怎么总是看你?”
赵圆不知何时凑到了她身边,同她咬耳朵。
南知意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她说的是詹五娘,压了压唇角,道:“我怎么知道。”
转瞬间,她面上又浮起疑惑之色,“詹四没了,她不是应该在丧期吗,怎么还跑来宫宴上。”
詹四未曾出嫁,詹五娘为在室姊妹所服应为齐衰一年。说是要给她服丧,其实世人真正看中的唯有给父母服丧而已,故而她若是想出去玩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这到底是宫宴,还未除服便跑过来,已经算是不敬了。
南知意又看了她一眼,满脸莫名。
“不知道。”赵圆托腮望她,“凉国公夫人和凉国公还在闹离婚呢,今日我似乎瞧见是她叔母带她来的。”
南知意抿了一口茶,勾唇笑了笑,“这一家子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她叔母赶在宫宴时带她进来,连自己亲生的都没带,带了个侄女进来,打量谁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来都来了,定是不会在这干等着的,多半还要有动作。
过了许久,见她不说话了,赵圆又开始给她说自己近来的案子,兴致勃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