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芙摇摇头,眸子灿灿,抿唇笑道:“是小郑哥哥给我的。”
王婆子狐疑地拿起一口酥看了看,拉着阿芙说道:“阿芙,你知你郑伯伯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过得何等紧巴,时常要我们救济一二,那小郑在县里读书的笔墨纸砚哪一样不是郑伯伯的血汗钱?他如何能买得起这样贵重的点心?”
“……你可知这一枚小小的一口酥,就要花上你郑伯伯半月的工钱!”
所以像这样的一口酥,也只有县里那些富家少爷千金才能享用得起,每日限量供应,贵得令人咂舌。
王婆子的面容异常严肃,吓得阿芙红润的小嘴张得能塞下鸡蛋,又慌忙用白白嫩嫩的小手捂住,连连摇头道:“我不要……我不要吃郑伯伯的血汗钱!我明儿就拿去还给小郑哥哥!”
“还给他也无用,这点心也是退不回去的。”王婆子叹口气,摇摇头,思忖片刻后,咬咬牙从腰间抠出两块碎银子,“这样,你拿着这银子,明日还给小郑。这些一口酥,就当是婆婆我买给你贺生辰的!”
王婆子不知道阿芙的时辰,便算成是捡到阿芙的那日。
一晃眼,再差三日,就快整整六年了。
王婆子难得这样豪迈,这两块碎银子,也是她攒了大半年的积蓄,这会儿拿出来,肉疼得不行。
但想到小郑那孩子难得的天资聪颖,可别因为要给阿芙买点心而走了偏道,得不偿失。
阿芙接过王婆子手里的银子,愧疚地低着小脑袋,“婆婆,是阿芙的错,若是知道这点心那样贵,打死我也不要小郑哥哥给我买的。”
王婆子摸了摸阿芙的头,眼角挤出了几道细褶,在烛火下照出温柔的光晕,“不怪阿芙,你跟着我也受苦了,平日里没吃什么好的,生辰总不能亏待了你。”
阿芙扁扁嘴,还想再说什么,又听到王婆子继续说道:“从明日起,你就去少爷屋里伺候吧。”
阿芙猛地睁大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王婆子看出阿芙不情愿,顺着她的头顶揉了揉她扎着的两个小揪揪,又将她抱在怀里,耐声劝道:“在少爷身边,一口酥都算不得什么,多少珍贵的点心,只怕你要吃到烦呢!”
阿芙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忙解释,“婆婆,我不爱吃点心了。”
王婆子也不知道阿芙今日经历了什么,但她知道少爷虽脾气不大好,心地却是善良的。
阿芙总不能一辈子和她这个老婆子待在乡野田间,没一丁点出息。
阿芙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有更远大的前程和人生。
而现在,唯有京城来的少爷,才是改变阿芙一生的契机。
从王公贵府里出来的丫鬟若是得了主子的青睐再到了年龄出来,能比县里那些富家千金都要嫁得好,一生幸福顺遂。
王婆子虽不是阿芙血浓于水的亲人,却胜似亲人,为阿芙想得深远。
此时她脸一横,甩开阿芙的小手,第一次冷言冷语。
“阿芙,你必须去伺候少爷,这件事没得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知道自己只能活不过成年,所以性格比较奇怪哈~~~
不过会被阿芙慢慢治愈的!!!
第4章 八宝箱
宁院是容庄里最好的一处院落,佳木葱茏,奇石嶙峋,亦有流水潺潺,白雾淼淼,最终归于后院砌出的温泉池中。
尤其是这样明媚的春日里,花事烂漫,处处都是剔透欢快的气息,生动而灿烂。
往日里阿芙是很有兴致看这些景儿的,可今日,却耷拉着脑袋,揪着衣角,磨磨蹭蹭走得极慢。
仿佛宁院的那扇红木雕花门不是门,而是可以淹死人的小河。
然而阿芙再紧张,再抗拒,还是要进去的。
她不想惹婆婆生气,更不想被婆婆骂。
向来对她都是温声细语的婆婆,凶起人来,当真可怕。
阿芙心头紧了紧,深吸一口气,然后试探性地伸出一只小脚,跨过了宁院高高的门槛。
她很怂地望了一眼紧闭着的槅扇门,想起昨日少爷的警告,便不敢再靠近了。
少爷说过,她不许再踏进他的房门一步。
阿芙委屈地扁了扁嘴,清泉似的杏儿眼也不如之前那般亮闪闪的,仍攀着些惧意。
昨日被少爷打的手背,虽然不红了,可好像还是很痛……
想起那疼痛的感觉,阿芙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扫地。
她不敢进屋,但也要伺候少爷,就做些洒扫的粗活儿吧。
阿芙年纪小,又长得比同龄人矮,那扫帚几乎和她一样高。
她艰难地将扫帚抱着立起来,就差点被扫帚上扎着的竹枝划破了滑嫩的脸蛋儿。
“哎哟!我的乖阿芙,你怎么能做这等下人做的事!”分配到宁院来洒扫的张婆子正巧提着桶水走过来,吓了一跳,忙跑过来将阿芙手里的扫帚拿开。
阿芙盯着那大公鸡尾巴似的扫帚,一脸认真要与这扫帚打一架的阵势说道,“谢谢张婆婆关心阿芙,但阿芙也是下人,是婆婆让阿芙来伺候少爷的。”
张婆子被阿芙一本正经的模样逗得发笑,阿芙漂亮又可爱,说起话来又甜又软,与她的亲孙女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似的,所以她惯来疼阿芙比亲孙女儿还要多,只恨当时捡到阿芙的不是自个儿。
她自然也舍不得阿芙做这样的粗活,拍了拍阿芙衣裳上的灰,一脸慈祥道:“阿芙呀,你进屋里去伺候少爷吧,这等粗活,还是让我这粗使婆子来做,你瞧瞧你这手,跟豆腐似的,要是磨坏了得多疼。”
阿芙听到进屋伺候少爷,立刻挺直了脖子,正要再说服张婆子,紧闭的屋门却打开了。
熊薇走出来,平日里粗实的嗓子对阿芙说话时竟也罕见的刻意温柔放缓,“阿芙,少爷让你进去。”
阿芙眨了眨眼,少爷允许她进屋了?
她到底是个小孩,不大记仇,虽有些害怕少爷会打她,但还是鼓起勇气跟在熊薇身后进去了。
宋辛正懒懒倚在榻上,见她进来,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眯,一张脸苍白到有些透明。
他说:“过来。”
声音又凉又薄,像是在索魂。
阿芙不知道怎样形容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头顶好像凉了许多。
她咬咬唇,看向熊薇,收到她鼓励的眼神后,才壮着胆子走到宋辛的榻边,踩上红木脚踏。
宋辛盯着她又白又嫩的小脸儿瞧了片刻,忽然又出声道:“把手伸出来。”
阿芙这下急了,害怕紧张得小脸蛋儿立时红了。
她颤颤巍巍地不敢抬手,软软可怜的求着,“少爷,能不能不要打我……”
便是凶神恶煞,听到这样软糯无助的嗓音,只怕冷硬的心肠也要全软了,更何况是宋辛。
宋辛抿着毫无血色的唇,轻咳一声,重复一句,“把手伸出来。”
婆婆说过,不许违逆少爷的话,不然是要被赶出容庄的。
阿芙咬了咬唇角,一只手捏着另一只手的手腕,战战兢兢抬起来。
少爷,竟然没有打她。
只是又说道:“把手背转过来。”
阿芙听话地照办,不敢抬头。
不过很快,宋辛就说可以了,让她把手放下。
阿芙有些莫名其妙,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好像有逃过一劫的轻松。
然而,阿芙高兴得太早了。
宋辛重新躺回榻上,又懒洋洋地告诫道:“既然你要来做我贴身的丫鬟,那就该有贴身丫鬟的自觉。”
阿芙望着他,明亮清澈的杏儿眼眨了几下,好像在费力地理解他说什么。
宋辛哂笑一声,也是,连“怜悯”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粗野丫头,他能指望她什么?
他摩挲着的苍白透明的指尖,吩咐道:“先把我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擦一遍吧,不许有一粒灰尘,不然你今日就别吃饭了。”
阿芙呼吸一滞,小脸紧绷,眼底写满了如临大敌的认真郑重。
一定要好好打扫!
若是不能吃饭,那会比杀了她都要难受。
宋辛瞥到了这有趣的神色,忽然笑起来。
笑得东倒西歪在床榻上,软褥乱成一团。
不过很快,又因为情绪起伏波动过大,而剧烈地咳起来,惹得熊薇手忙脚乱替他去拿药丸子。
阿芙想起出门时婆婆千叮咛万嘱咐,告诉她少爷的脾气不大好,让她多忍耐些。
婆婆可能不太知道,少爷除了脾气不好,脑子或许也不大好……
阿芙提着小水桶,重新回到宋辛屋里的时候,闻到了好浓一股药味儿。
空气都是苦的,阿芙顿时便皱紧了小眉头,看向宋辛。
宋辛倚在床榻的阑干上,早就习以为常,接过阿薇端来的汤药,黑黢黢一碗,只探了探温,便一饮而尽了。
眉头都未皱一下,仿佛喝的不是药,而是糖水。
阿芙虽长得矮,但小身板儿健壮,从小到大只生过一回病,却仍然记得当时喝药是如何一万个不愿意的。
她最怕苦,见到宋辛勇敢成这样,一下有些难以置信。
阿芙咽了咽口水,瞪圆了杏儿眼看着宋辛,“少……少爷,这个药……不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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