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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 (小夜微冷)


  他咬牙将金簪拔.出来,随手扔掉,推开过来帮他瞧伤的赵嬷嬷,一步步走向摔倒在地的盈袖,眼里含着杀意,一把抓住女孩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朝着凳子腿儿一磕……
  “大爷,你要做什么!”
  赵嬷嬷登时慌了,连声劝:“你不能杀人啊。”
  “闭嘴!”
  陈南淮喝骂了声,左手在衣裳上蹭了下,抹掉掌心的血,弯腰抱起昏迷的盈袖,闷着头往出走。
  刚出去,迎面就吹来股冷风。
  陈南淮打了个寒噤,抬头瞧去,朗月被抹淡云遮住,院里甚是安静,黑黢黢的,似有森森鬼气。
  他也不顾赵嬷嬷在身后劝,只是抱着盈袖快步往院外走,穿过鹅卵石花荫小径和曲折游廊,没一会儿就走到个僻静小院。
  这院子不甚大,是陈家的藏书之地,平日里鲜少有人来,一则是小楼里收着好些孤本善本,万一失手打翻烛台,再当几辈子奴婢都赔不起;二则这里是先太太袁氏静养过的地方,老爷下了死命令,除了日常洒扫的仆童,谁都不许进去。
  院里栽了数棵寒梅,此时凌寒绽放,在这幽幽月色下,着实有几分雅意。
  趁着清冷月光,陈南淮垂眸打量怀中的美人,摇头嗤笑了声:“你这丫头,瞧着纤瘦,没想到还挺沉。真真太记仇了,我当初拿捏着分寸伤你皮肉,你如今可是铁了心要我的命啊。”
  说话间,陈南淮行到了小楼前,他用脚尖轻轻踢开门,抱着盈袖进了屋子,熟悉地左转,数着步子抹黑走了十来步,找到软塌,将女孩轻轻放了上去。
  刚要寻摸着寻火折子,就瞧见赵嬷嬷端着烛台从外面走进来了。
  陈南淮忍着疼,手按住还在冒血的掌心,头稍稍往前抻了下,皱眉问:“没人跟过来吧。”
  赵嬷嬷关上门,将烛台放在案桌上,妇人担忧地看了眼奶儿子,轻声道:“放心,百善那小子在院子外头守着呢。”
  陈南淮点点头,忙问:“嬷嬷,那会儿你躲在暗室,可有听到她们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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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小楼袁氏
  赵嬷嬷叹了口气, 面带忧愁地点了点头。
  妇人端着烛台,四下瞧了眼,这座小楼因无人住, 又黑又冷, 还有股子书的霉腐气,一楼多是经部典籍和历代名家精注精校本, 二楼则藏了史部和子部的一些书籍。
  而在多年前, 这里却是囚禁先太太袁氏的地方。
  瞧瞧吧,从前袁氏住着时的梳妆台、立柜和软塌等物都没有搬出去,梳妆台上还摆着当年袁氏用过的桃木梳, 因年代久了, 器具多了些朽色。
  说来也可怜, 袁氏是老爷的原配, 乃当年洛阳第一美人, 性子温和, 知书达理,即便成了亲, 照样有大把的男人追捧、眼馋。
  也不知怎么回事, 自打生了大爷后, 她就得了疯病。好的时候整日叹气落泪,一旦犯病就开始胡言乱语, 要么跟老爷闹,要么打儿子,总之很不成体统。
  那时候老爷正当壮年, 身边少不了女人,陆陆续续纳了好几个妾。后宅嘛,有女人的地方就免不了争风吃醋, 那些个姨娘个个有手段,弄得袁氏疯病越发厉害,竟拿着刀杀人。
  老爷也是没法子了,就把袁氏送到了曹县的别院,说是养病,其实就是坐牢子。
  其实老爷也不是那般薄情之人,因袁氏实在太疯,难以靠近,老爷便在袁氏居住过绣房旁修了个小暗室,以便随时瞧瞧妻子的状况,不止曹县的别院,洛阳的家里也有。这是陈家的私隐,非可靠的心腹老人,旁人是万万不知道的。
  一想到往事,赵嬷嬷就感慨万分。
  她方才同大爷扶梅姑娘回小院时,大爷往她手里塞了个布团。她趁跟前没人时偷摸打开,原来大爷把手指咬破了,用血在帕子上写道:去暗室盯着陆梅……
  赵嬷嬷打了个寒颤,端着烛台,快步走向坐在软榻边的陈南淮。
  妇人扯了张小杌子,坐下,把烛台放在地上,从怀里掏出瓶伤药,拉过陈南淮的右手,瞧见奶儿子手心的血窟窿,心疼的连连掉泪,一边上药包扎,一边咒骂盈袖:
  “黑了心的贱人,竟敢下如此狠手。”
  “好了嬷嬷,先别骂她。”
  陈南淮笑了笑,宽慰道:“素日里吃了老爷无数鞭子,都把我弄成了铜皮铁骨,这点伤不算什么。”
  “今年犯了太岁?还是你和梅姑娘真的八字不合?”
  赵嬷嬷揩掉眼角的泪,愤愤然:“先前就是因为她,你被老爷打得皮开肉绽,这一回更是她本人扎你,我看你小子多早晚要死在她手上。”
  陈南淮扭头,瞅了眼昏死的盈袖,没接这话茬。
  男人脸色蓦地阴沉起来,问:“嬷嬷,你方才都听到什么了。”
  赵嬷嬷下意识地四下瞅了眼,压低了声音,一五一十地将她在暗室里听到的、看到的全说给陈南淮听,越往后说,大爷的脸色越差,后面手都开始发颤,显然是在极力隐忍愤怒。
  “当真?”
  陈南淮笑道:“不会是您老不喜欢表妹,编了瞎话污蔑她罢。”
  “老奴敢对天发誓。”
  赵嬷嬷举起右手,立马用孙子的命发了个毒誓。
  陈南淮的笑凝固在嘴角,他拳头紧握住,不知不觉,刚包好的右手开始大量渗血。男人眼圈红了,目中隐隐有泪光,唇微微颤抖,沉默了良久,自顾自地问:
  “我待她难道不好么?我在她跟前说过一句重话?她,她怎能如此薄情。”
  赵嬷嬷慌了,赶忙起身坐到陈南淮身侧,环住她奶儿子,轻轻摩.挲着奶儿子的背,恨道:“我早都给你说了,陆令容不安分,你偏当成耳旁风。这丫头小小年纪主意忒多了,陆家的家财在咱们家暂时寄放着,她能当作没这回事?哼,还晓得用施恩、散粥和收容孤女来捞名声,这是她能想得出来的?肯定是有人教啊。”
  陈南淮垂首,双目死死盯着地上摆着的烛台,不知不觉间竟将唇咬破,男人自嘲一笑:“嬷嬷,您老知道么,头先我还跟她说,等过两年陈家由我说了算时,我就休了梅氏娶她。我现在感觉我他娘的就是个傻子,活王八,怨不得她屡屡拒我,吊着我,原来早都和姓左的暗中苟合了。”
  “没事没事。”
  赵嬷嬷轻轻拍打着奶儿子的背,柔声宽慰:“好在咱们现在晓得她是只披了羊皮的狼,以后疏远些就是了,她既然想往京城爬,便由着她去。嬷嬷是妇道人家,不晓得那个左大人是什么人物,但在暗室听了半天,也品咂出点意思,肯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会不会对咱陈家不利?要不要写封信,将陆姑娘和左大人的事告诉老爷?”
  “不必。”
  陈南淮深呼吸了口气,揉了下太阳穴,不再悲伤,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皱眉道:“老爷事多,加上到年跟前了,祭祖、拜会王爷、查账……哪件事能少了他?他身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不慎,陈家就万劫不复。对付左良傅,我自有一番道理,不必叨扰老爷了。”
  赵嬷嬷点点头,忽然手指向外头,低声问:“那个贱人呢?要不要现将她赶出府?”
  “这倒不用。”
  陈南淮皱眉细思片刻,冷笑了声:“咱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
  说罢这话,陈南淮起身,从立柜中取出一块有了年头的锦被,抱过来,抖落开后盖在盈袖身上。
  他站在榻边,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打量昏睡的盈袖,手指轻划过女孩如玉般的侧脸,慢慢往下,手伸进女孩衣襟里,寻摸到先前被他狠狠捏过的地方,轻抚着,双眼危险一眯,冷笑不已:
  “这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我留了个心眼,差点就着了她的道儿。”
  赵嬷嬷扭过头,没好意思看,轻咳了声,问道:“那梅姑娘怎么办?她,她对你起了杀心啊。”
  “是啊。”
  陈南淮抽出手,瞧了眼满是血的右掌,笑道:“不急,等我把左良傅料理干净了,再好好收拾她。”
  “你有主意就好。”
  赵嬷嬷松了口气,轻声道:“她毕竟名义上是你未过门的妻子,老爷挺看重她的,待会儿我还是将她背到厢房,好生喂点汤药。”
  “不必了!”
  陈南淮冷声喝止。
  男人俊脸生寒,张开双臂,闭眼在原地转了圈,狠狠地嗅了口,他仿佛闻见了袁氏的味道,腐烂又恶心。
  “今晚就让她在这儿睡。”陈南淮狞笑了声。
  “这里?”
  赵嬷嬷起身,凑到陈南淮跟前,皱眉道:“不太好吧,藏书楼不让生火,她瞧着甚是孱弱,怕是经不住这儿的寒气,再说了……”
  赵嬷嬷目中闪过抹惊惧之色,咽了口唾沫,轻声道:“不怕哥儿恼,太太当年就在这儿殁了的,头先看守别院的下人就报过,说是屋里不太平,常能听见响动,有时候还能看到鬼火哩,万一吓坏了她可怎么好。”
  “那正好。”
  陈南淮目中的恨意甚浓,他走到梳妆台前,拿起那把旧了的桃木梳子,对着蒙了层微灰的镜子,斯条慢理地梳自己的头发,挑眉一笑:“就让母亲好好瞧一瞧自己的儿媳妇,她生前日日夜夜念叨,疯病几乎都是因为她,如今总算盼来了,我是个孝子,得成全她老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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