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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儿媚 (小夜微冷)


  盈袖又不安。
  这老小子鬼得很,有时候挺好,打他骂他愚弄他,他笑呵呵就过了,完全不放心上;
  有时候也挺可怕,好像揣着明白在跟你装糊涂。
  ……
  雪又大了,如鹅毛般飘飘扬扬,野鹤坡很快就生起层厚重的白雾,把慈云庵全然笼罩住,正应了那句诗,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
  雪花落在脸上,甚是寒凉,盈袖略微扭头,往左良傅胸膛转去,想要避开这些无情之物。
  山路难走,再加雪天路滑,一不小心就会掉进悬崖,可不知为何,她竟一点都不害怕,大抵是因为狗官走得很稳,她半分颠簸都感觉不到,很安心。
  没多久,左良傅就抱她到了坡下。
  扭头一瞧,许是是下了雪,陈南淮的车驾已然离去,只留下一地杂乱的脚印和狼藉。
  山门前两个小女尼一边清扫着,一边小声咒骂陈施主是色狼淫胚,竟到佛门跟前卖弄风花雪月,好生不要脸。她们只记得要耗费一两个时辰在雪地里干活,全然忘了陈施主的慷慨大度。蓦然抬头,瞧见了挺拔俊朗的左良傅,脸腾地一下变得通红,双手合十,连声阿弥陀佛。
  盈袖噗哧一笑,低声打趣:“看来小女尼还是有凡心,会嫉妒,还会脸红,如花的年纪却被强逼着剃了头,守着清规戒律,吃着粗茶淡饭,多苦。”
  “苦?”
  左良傅一笑,只是看着怀里的小人儿,毫不理会那些偷摸瞧他的女尼。
  “律法中明明白白写了,和尚道士女尼不用服役,也不缴税,还能分得几十亩良田,多好的买卖。云州这些个豪族为了逃避赋役,把名下的田产拆开,诡名寄存在寺庙庵里,都是老手段了。傻姑娘,而今有大把的人抢着当和尚尼姑,你不必可怜她们,懂?”
  “懂了。”
  盈袖点点头。
  她瞧见左良傅头上满是雪,笑了笑,帮他轻拂去。
  “嗯?”
  左良傅愣在原地,诧异道:“你做什么。”
  “帮大人弄掉雪呀。”盈袖莞尔。
  “哦。”
  左良傅亦笑了,莫名地开心。
  盈袖瞧见左良傅抱着她,并未从正门入,只是往慈云庵的后堂绕。走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扇漆黑的小门,他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踹开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
  这扇门后是个小院,甚是雅致,院中植了数十棵凤尾竹,小竹林中有石桌石凳,若细看,院中还挖了条一丈宽的沟渠,里头似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潺潺泉水。
  盈袖不禁暗赞,好个清幽去处!
  “大人,有句话不知当问。”
  盈袖轻声道:“瞧您对慈云庵很是熟悉,就像进自家后院般来去自如,您,先前认识竹灯师太么?”
  “这你可问对了。”
  左良傅玩味一笑,逗女孩:“本官和竹灯是老相好,她庵里这些个大中小尼姑全都是本官的贱妾。”
  “大人!”
  盈袖微怒,虔诚地念了声阿弥陀佛,嗔怪:“出家人都要排揎,您,您也忒坏了。”
  左良傅低头,凑近女孩的脸,坏笑:“我还可以更坏。”
  正在此时,只听上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从里面走出来个穿着月白色披风,身形清瘦纤弱的美人,她怀里抱着抱在几卷土黄卷轴,一脸的病气,可行至高雅,正是陆令容。
  盈袖呼吸一滞,怎么这般巧,竟然在这儿见到她。
  女孩有些难为情,不禁往左良傅怀里缩了几分,偷偷打量陆令容,这会儿离得近,瞧得清,这位陈家大少的心上人果真有几分姿色,就是太孱弱了,让人心生怜爱。
  奇怪的是,这丫头见了陌生男人,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不嚷不叫,只是在一开始瞧见左良傅时微怔了下,一派的云淡风轻。
  “大人,小女有礼了。”
  陆令容屈膝福了一礼,略微好奇地往男人怀里瞅了眼,没多问,笑道:“您几时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宗桑是我一个南方朋友教我的,念对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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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第20章 芙蓉帐暖
  左良傅阴沉着脸,没回话,又恢复往日那个不苟言笑的指挥使派头。
  他上下打量陆令容,淡漠道:“若没记错,主持的院子谁都不能进来。”
  “是小女冒失了。”
  陆令容并没有表现出过分害怕,低着头,解释道:“因主持明年要把《妙法莲华经》刻碑,准备取用小女的字,便叫我去她禅房里取校释过的善本,今儿还是头一次入院儿。”
  左良傅板着脸:“你先走罢,过后我会派人找你。”
  “是。”
  陆令容见了礼,抱着经卷,先是走过去将左大人踹开的小门关上,插好,随后低头快步从小院退了出去,没有张望,也没表现的过分好奇,从容而淡然。
  小院很快又恢复安静,只能听见潺潺流水声。
  盈袖一直抻着脖子打量陆令容,直到人家消失在皑皑白雪中,看不见了,这才作罢。
  “有什么好看的。”
  左良傅抱着女孩往上房走,笑道:“她和你不一样么,一个鼻子两只眼,还能看出花儿来?莫不是酸劲儿又犯了,嫉妒人家比你美?”
  “没嫉妒。”
  盈袖忙否认:“我在看她的绣鞋。”
  “鞋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践.踏之物么。”左良傅不以为然。
  盈袖娇嗔:“大人是男子,自然注意不到女子的穿戴。陆姑娘瞧着低调,并未穿金戴银,可脚上那双厚底绣鞋却极华贵,鞋面是一寸一金的蜀锦,织了盛开的佛莲,花蕊上缀缝了金色海珠,这才是官户小姐的派头,不似某些少爷公子,身上又是玉佩又是香囊,嫌我家脏,直愣愣地杵在他爹身后,对,我家庙小,容不下他那尊大佛。”
  “我瞧你就是嫉妒。”
  左良傅笑着打趣:“你觉得自己要是像陆姑娘一样富贵了,陈南淮就不会嫌弃你,是不是?”
  说话间,左良傅用脚尖踢开上房的门,抱着盈袖进去,笑道:“看来你还是贼心不死,就欠人家再捅你一刀。”
  “大人!”
  盈袖恼了,想还两句嘴。
  可一想到这男人满口都是荤话,最是擅长给人埋坑,生生住了口,不再搭理他。
  四下瞧去,原来这间屋子是个小套,外间地上摆着烧了一半的炭盆,墙上悬挂着把焦尾古琴,桌椅皆是黄花梨木的,上面摆着成套的茶盏,梳妆台上又几盒未开封胭脂水粉。
  内间不甚大,地上立着把镂空雕花的屏风,屏风后头是澡盆和红木马桶,一应沐具俱全,在往后就是绣床了,大红缎底绣牡丹花的帷帐,哪里像尼姑的禅房,倒好似新婚夫妇的……洞房。
  盈袖心砰砰直跳,这大抵也是左良傅提前预备下的吧,看来他还真不愿在山神庙那种地方做,总要寻个有情调的。
  狗官!
  “这屋还行吧。”
  左良傅环顾了圈,点头笑笑,他将盈袖抱到绣床上,给女孩脱了鞋,拉下锦被,往她身上盖。
  “先凑活着住几天,等本官曹县的事完了,就带你去洛阳。”
  “大人,民女不用盖被子的。”
  盈袖有些难为情,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地:“我,我衣裳脏。”
  “这有什么的,脏了再换一套呗。”
  左良傅坏笑:“难不成,你是想大人伺候你脱掉脏外衣?”
  盈袖没言语,默默地躺下,盖好被子。
  许是放松了下来,浑身的酸痛登时放大了数倍,女孩不由得蜷缩起来,她见左良傅坐在床边,正笑着帮她掖被子。
  “大人,您认识陆姑娘么?”盈袖轻声问。
  “嗯。”左良傅没多说。
  “您怎么认识的?她一个深闺里的小姐,怎会结识您这样的武官?”
  盈袖皱眉,接着问:“这事陈南淮知道么,怎么好巧不巧他俩都到了曹县,您要在曹县做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瞎打听。”
  左良傅笑了笑,倒没恼,男人忽然皱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床帐,惊道:“看,这是什么东西。”
  盈袖忙顺着男人的目光,扭头看,只瞧见红彤彤的床帐,并没有发现什么。忽然,她感觉到一丝危险气息,脖颈一痛,眼前阵阵发黑……
  ……
  左良傅松了口气,他方才没敢用力,手稍稍在她脖颈按了下,就弄晕这小丫头了。
  男人起身,从闺房的柜子中取出伤药、崭新的女人亵衣,又端了盆清水来,放在床边的小杌子上。
  他熟稔地解开盈袖的小袄,瞧见伤,登时倒吸了口冷气。先前包扎的棉布已经被血浸透,她人白,小肚子血呼啦差的,甚是触目惊心。
  “得罪得罪。”
  左良傅连念了两声,他拆掉血棉布,从水盆中拧了个湿手巾,仔细地帮盈袖清理掉血污和残存的伤药,重新包扎。随后,他净了手,帮女孩换上新衣,给她盖上锦被。
  “我虽没竹灯师太的手段,可以前总给营里的弟兄包扎,凑活着能给你瞧瞧,男人和女人到底不同,若是弄疼你了,你可千万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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