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那我们两个的老家离得可近了,我是丹阳县人。”
盈袖登时来了兴致,坐起身来。
“是的呢,咱们两县相邻着,半日水路就到了。”
雁秋大喜,目中含着泪,不禁身子往前倾了些,说话都有些磕磕巴巴:“头先听说奶奶是南方人,不知是那个州县的,没成想这般近。”
盈袖虽忘了很多事,但乡音总未改。
如今逢着老乡,自然喜不自胜,将雁秋怀里的琵琶夺走,聊了起来。
还记得当日拜见老爷和江氏时,就遇见这雁秋,当时她准备和老爷提离去的事,谁知雁秋忽然打翻了茶,被老爷用竹片子掌嘴,牙都打碎了两颗。
盈袖心一阵疼,摩挲着雁秋有些粗糙的手,柔声问:
“脸上的伤好了么?”
“啊。”
雁秋被吓了一跳,忙道:“劳奶奶挂心,都好了。”
“你姓什么呀。”
盈袖轻声问。
“奴姓袁,没名儿,因在家中行三,都叫奴袁三娘。”
雁秋笑道:“老爷说奴的姓冲撞了前面那位太太,三娘这名儿太贱,便给奴取了雁秋这个名。”
“那老爷对你很好呀。”
盈袖莞尔。
“是啊。”
雁秋红了脸。
外人都知道她如今是陈府最受宠的姨娘,可好与不好,只有自己知道。
老爷虽常叫她过去伺候,但嫌她脏,连一根指头都没碰她。
更多的时候,是让她教他说南方话。
头先她不明白为什么,近来听多了府里的传闻,便隐约能猜到了,为了大奶奶梅氏。
“你是怎么到北方的。”
盈袖端起碗茶,抿了口,笑着问:“也是嫁到这边了么?”
“奴哪有大奶奶这样的好福气。”
雁秋眼圈红了,强忍住悲伤。
“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盈袖忙问,她瞅了圈四周,柔声道:“在这府里,咱俩才算是最亲近的,以后也能做个伴,没事的,她们听不懂咱们说南方话。”
雁秋犹豫了片刻,才叹了口气,道:“奴原本在两年前已经定亲了,谁料走亲戚那日,被人贩子拐走了,转了几道手,卖到了北方。”
许是说到伤心事,雁秋目中尽是泪,接着道:“头先,奴被卖到了李校尉手里,也就是咱们府里李良玉姑姑的胞弟李良平家里。我这样的人,其实就是逗爷们取乐的玩物,李校尉家的夫人好厉害,容不下奴,原本要把奴往越国卖。这不,当日您和大爷成亲,李校尉也来洛阳参加婚宴了,他在老爷提了一嘴,说奴是打南方买来的,老爷当晚就让校尉大人把奴带府里瞧瞧,后来,奴就留下了。”
“可怜哪。”
盈袖不知不觉掉了泪。
原本她以为自己失去了记忆,已经够悲惨了,谁知,雁秋比她还要可怜,被人当成玩物似得欺辱。
忽然,盈袖心里一阵恶寒。
老爷不会因为雁秋是南方人,能同她说话解闷,才把人留下吧。
呸呸呸,瞎想什么呢。
盈袖啐了口自己,自古以来,就没听说公公为了讨好儿媳妇,去娶姨娘的。
“那你没有联络你的家人么”
盈袖拍了拍雁秋的手背,轻声问。
“有的。”
雁秋眼里的凄楚甚浓,叹了口气:“奴的未婚夫这两年一直在找奴,从南到北,从未放弃。年初,奴与他相见了,只可惜,奴已经伺候了老爷,他是个痴人,不愿回南方,便是讨饭,也要同奴待在一个地方。老爷开恩,让他在酒楼做事,赏了他口饭吃。”
盈袖忙道:“或许,我能求老爷网开一面,成全你们。你能舍了这身富贵,同他再在一起么?”
“富贵又算什么,奴从未放在眼里。”
雁秋毫不犹豫地回答,转而,妇人眸中的惧怕甚浓,低下头,抿唇一笑,将眼泪擦掉,叹了口气:
“老爷是不会允许我们在一起的,大奶奶,您的好心,奴心领了。”
说到这儿,雁秋警惕地看了下四周,佯装说笑,用难懂的南方话,对盈袖道:“大奶奶,您一定要小心老爷,他梦魇时喊过您的名字,头几日您和大爷陪老爷用饭,你们走后,老爷吃了您剩下的半碗饭。”
话音刚落,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
盈袖吃了一惊,朝前瞧去,陈南淮端着个漆盘,从外头进来了。
她赶忙收拾好情绪,用眼神示意雁秋把眼泪擦干。
雁秋见大爷来了,赶忙起身,恭恭敬敬地道了个万福。
“聊什么呢。”
陈南淮径直走了过来,没看一眼雁秋。
他将漆盘放在矮几上,打开炖盅,舀了些燕窝出来,刚准备坐到小杌子上,忽然意识到雁秋方才坐过,男人眼中闪过抹嫌恶,坐到了贵妃榻边上,用小银勺舀了点燕窝,喂到了妻子口里,笑道:
“赶紧吃,赵嬷嬷巴巴给你炖的。”
盈袖嫌味儿膻,忙扭过头。
蓦地瞧见雁秋尴尬地立在一边,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抱起琵琶,屈膝福了一礼,躬着身子退了出去。
“哎,你怎么走了。”
盈袖忙起身,准备留雁秋再多说会儿话,谁知被陈南淮按住了。
“她好歹也算是伺候老爷的,你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呢。”
盈袖嗔怪道。
“呵。”
陈南淮吃了口燕窝,轻蔑一笑:“她就是老爷养的八哥,不值得主子正眼瞧。”
说话间,陈南淮又痴缠了过去,嘴里含住燕窝,嘟囔道:“我这样喂你,你吃不吃?”
“你少恶心人了。”
“恶心?”
陈南淮坏笑了声,凑近了,故意瞅了眼自己的下边,坏道:“我还可以给你吃更恶心的东西。”
“行了,正经些,别让丫头们看笑话。”
盈袖懒懒地窝在贵妃榻里,闭眼假寐。
自打那晚同陈南淮争吵又和好后,这男人跟变了个人似得,不再像以前那样痴缠,而是在书房里睡了好些日子,仿佛在躲她。
她建议他,去给张涛之的太太赔礼道歉。
没成想,他竟然听进去了。
头先呢,他回家后阴沉着脸,没发脾气,但却埋怨了她很久。
说张家太太当着众人的面给他没脸,揪打他的头,弄得他被满洛阳城的贵公子笑话。
后来呢,他就越来越高兴,抱住她不撒手,说自己怎么娶了这么好的媳妇儿。
原来那长宁侯得到了赔礼道歉,果然没再计较下去,反而劝亲戚张家太太高抬贵手,莫要伤了陈张两家和气。
王爷呢,没口子地夸,说他成亲后就是不一样了,更稳重老练,可以继承陈家的家业了。
“今儿怎么如此高兴,是哪位王爷侯爷又夸你了?”
盈袖淡淡道。
“你倒聪明。”
陈南淮脱了鞋袜,挤到榻上。
他喜欢现在的这种感觉,盈袖虽说还不太喜欢与他接近,但也没当初那么防备了。
“头先因张涛之的事,着实得罪狠了一些同行,都与我断了生意往来,而今见我为一个妇人低头,又纷纷找我谈生意了。”
陈南淮不禁喜上眉梢,他隔着薄被,摩挲这盈袖的腿,双眼死盯住女人的脸,唇角勾起抹浅笑,真是怎么看她都不腻。
“那很好啊。”
盈袖翻转过身子。
“好人,能不能再帮我件事。”
陈南淮侧着身子躺下,手轻抚着女人的黑发,哪怕看她的后脑勺,都高兴。
“说呗。”
盈袖往前挪了下。
“先前老爷把我手头的生意全都收回去了,你去求求他老人家,还给我罢。”
陈南淮掀开薄被,钻了进去。
他搂住妻子的腰,顺势,腿上行,将她锁住。
“哎,你是不是胖了。”
陈南淮按住盈袖的小腹,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坏笑了声,轻声呢喃:“昨儿诊脉,大夫不是说你没怀么,那怎么肚子有肉了,是不是趁我不在时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哎呀,别乱动。”
盈袖扭动着身子。
其实昨儿诊脉,怀了,但还不到三个月,胎气不稳,赵嬷嬷说暂时还不能说出来。
按理说,她有了身子,应该高兴才对,可心里总是不安的很。
“怎么又发呆了。”
陈南淮亲了下盈袖的侧脸,笑道:“去帮我求求老爷呗,他最听你的话了。”
“我不去。”
盈袖直接拒绝。
“为什么?”
陈南淮手扣住女人的娇.乳,见她要躲,立马抱得更紧了。
“难道你愿意我一直呆在家里,被人笑话没本事?”
“那倒不是,我,我,”
盈袖越发慌了:“反正就是不想去求老爷。”
她现在有些害怕陈砚松,怕这位面慈心狠的公公真对她有别的什么想法。
“那算啦。”
陈南淮笑了笑,并没恼。
他把盈袖掰正,让她正面对他。
“你在家待了这么久,估计也闷了,下午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不想去。”
盈袖闭眼,强忍住恶心。
自打怀孕后,身子就犯懒,还爱吐,一看见陈南淮的脸,闻见他身上的龙涎香,就反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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