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名下的土地都能有免税或减税的优惠政策,长此以往,不仅良民百姓成为无田佃农,国家税源也会逐渐枯竭。
谢令姜能隐隐看出此人的叹息,管子曾曰:“王者藏于民,霸者藏于大夫,残国亡家藏于箧。”
燕朝虽然还不至于尽富王一人,但是藏于勋贵士大夫,怕是差不离了。
谢令姜想了想十年后的场景,竟与他在文章中提到的相差仿佛,陈舅舅这里的是他读书时写的课业或是同年的优秀文章,那这至少应该是十年前的了。
谢令姜瞪大眼睛,呼吸有些急促,也就是说有人隔了至少二十年的光阴,对这个国家提
出了自己的建议,而且事实还真的是这样。
谢令姜从没认为自己是个庸才,然而,天赋这种东西你有,人家可能比你更厉害。
谢令姜捏着纸张仿佛易碎的瓷器,小心翼翼的,然后继续看下去。
第二点,燕朝长期对吐蕃战争消耗了大量的人力和物力。
每次出兵打仗,往往调用数万十余万乃至数十万人去前线浮罗城,而用于战争的钱财,器械,粮食,马匹,更无法估计,除了直接在战争中的消耗外,其他辅助的花费消耗已十分惊人,如在吐蕃和燕朝边境上修筑工事,开凿道路,不时地犒赏有功的将士等。
这些花费,本来应该在战败后由吐蕃进行弥补,然而先前的那批燕朝众臣连带着先帝都自诩天朝上国,不允许有出现这样的情况。
不仅如此,在吐蕃投降后,燕朝还去送了一波温暖,又是给粮又是赠衣的,因为吐蕃国主那个比先帝年纪还大了一大截的不要脸老头子直接在投降信里哭着喊着说燕帝以后就是他大伯父,他就是燕帝的小侄子,以后燕帝说让他干啥他就干啥。
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于是这些战争的消耗,除了极小的一部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全部是由燕朝内部解决的。
燕朝百姓因为要与吐蕃打仗已经够苦的来,若是继续收税,这对于燕朝剩余的自耕农百姓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怕是要激起民变。
第三,先帝本人的奢靡挥霍给国家起了一个不好的头,再加上官僚集团的膨胀,出现了大量的冗官,这大大增加了国家的开支。
最要命的是先帝大兴土木,营建寝墓宫殿,还兴修了大量的离宫别馆,以及两次巡狩封禅,大搞佛教宣传,赐了大批金银田地。
所以,先帝之时,国家财政经济发生了很大的困难,出现了国库空虚的局面。
为了解决财政困难,先帝朝的大臣们不得不锐意进取,积极革新,采取了一系列财政改革措施。不然,皇帝家连官员俸禄都快发不出来了。
这些措施一共有四大条:第一,实行盐铁官营;第二,颁布算缗法;第三,实行均输法和平准法;第四,改革币制。
前朝时常用一株的价钱,后来末帝时,为了大肆搜刮民脂民膏,新用了四铢钱。
由于钱币的大小轻重规格不一样,造成币制的混乱,加上民间的一些豪强偷偷地私自铸钱,更加剧了币制的不稳。
谢令姜看完这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里有些怅然迷茫,原来这些就是朝政大事吗?
以前学的那些诗词歌赋和这些经世致用的学问一比,又算得了什么?
谢令姜拿着这份明显是誊抄的文章,走到陈漱溟面前,郑重问道:“阿舅,这是哪位先生的大作,可否引荐一下?”
陈漱溟拿过谢令姜的文章一看,顿时哑然失笑,摇着头,眼神黯淡,沉沉叹息道:“晚了,怕是晚了。”
他不想在晚辈面前失态,勉强地笑道:“不过你与你阿耶倒是一个反应,昔日你阿耶来我这儿,也是对崔九郎推崇备至。”
谢令姜才不管是不是和她阿耶父女间心有灵犀什么的,她只关注着陈舅舅说什么晚了,不会是人家英年早逝吧。
谢令姜不死心地追问:“什么晚了,阿舅你讲清楚一点。”
陈漱溟叹口气,“实话告诉你吧,天下没人知道崔九郎在哪里。崔九郎是你阿舅我的同窗兼同年,他可是个厉害人物。当年天南地北的读书人谁不知崔九郎的名声?”
看着谢令姜眨啊眨的期待小眼神,陈漱溟叹口气道:“只可惜先皇那会儿崔家获罪,阖族的男子被贬为官奴,女的则全进了教坊司,七八九岁的幼童幼女也不放过。”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作者菌慈母微笑脸:咦,这个人的文笔戳中了阿姜的小心心
谢令姜:不知名的贤士啊,请看我真诚的眼神
叮咚,您的小可爱主系统容玉已经下线,以他为中心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第48章 吐蕃遣使(增)
谢令姜的心一下子凉了, 她又不是什么真的小孩子,自然知道官奴和教坊司是何等残酷的境地。
今上即位后,颁布的第一份恩旨便是废除罪官家眷贬为官奴或充入教坊司,一律改为流边。
谢令姜一家后来在谢佐之被卷入了夺嫡之争还能全身而退, 在明州府过起贫困潦倒但是安心的生活, 绝对得感谢这份恩旨。
不然, 就冲当时圣人那恼火样,把皇后姨姨都废掉了, 他们一家全是按照不杀之后,最重的律法来判的, 若是仍有官奴制和教坊司, 她打了个冷颤,内心冒出一股寒气来,真的要进教坊司去了, 她宁可死了。
这样想起来, 流边明州府真是极好极好的。
谢令姜蛾眉轻颦, 就在想, 之所以废除教坊司和官奴制度这两样好几百年前就有的制度这么容易,因为这本来就是反道德的,而且损人还不利己。
基本上朝中众臣大家都是拐着弯儿的一溜亲戚, 一旦知道了亲戚的家眷被扔进教坊司,没人会愿意去看那里的歌舞吧,就不会感到如鲠在喉, 生怕自己哪天干得不好,祸及家人,儿郎和女眷也被扔进去祸害。
就算扔进去当官奴的是政敌的儿子,扔到教坊司的是最讨厌的某上官的家眷也不行, 因为谁也不知道万一自己哪天一时失手当了炮灰,也希望能够罪不及家人。
谢令姜正自顾自绝望时,忽然灵台清明,想起陈舅舅说的没人知道崔九郎在哪里,又燃起了新的期望,仰头继续看着陈舅舅,希望他能解惑。
陈漱溟看着侄女儿期待的眼神,叹了口气,“当年崔家获罪时,崔九郎不在崔家,而是去了青州的灵隐寺与明镜大师论佛,故而逃过一劫,之后朝廷也发过海捕文书,也没有找到人。”
难得能有人听他怀念故人,算是个美人的陈舅舅目光怅然,“当年谁人不知崔家九郎,少年如玉,公子无双。不需要介绍,别人只要见他一眼,就能知道那样璀璨的儿郎必是崔家九郎君。唉,我等故人与他今生不能再得见了,盼他这几年过得好吧。”
谢令姜懂陈舅舅的言下之意,若是再见,恐是崔九郎被朝廷找回来治罪的时候了。
她有些难过地低头,道:“这位崔郎君的文章写得真好,我还以为能让阿舅替我引荐一下,我还想着不论如何,都想认他做我的老师呢。”
陈舅舅揉了揉谢令姜的脑袋,温声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不要难过了。
”
谢令姜蛾眉轻颦,心情有些低落地低头。
……
青州府,东城门郊外。
陆文骁和他叫来的骁云卫围在了山洞之外,这时候的陆文骁恢复了原来的模样,手持刀剑,目光锐利。
他冷声道:“证据确凿,禀明圣上,在青州发现作乱番僧!”
之前人人都以为这些胆敢谋害储君的作乱番僧会躲藏在衡州府或是邺州府这种番人密集的通商繁华府城,却没人料到这些番僧竟然深入燕朝腹地,来了青州府,看他们的样子,是在此处经营已久了。
陆文骁眼神冷漠,眉目冷峻,“去把青州府西城的那间庆家酒馆查封了。庆家,庆王,还真是有恃无恐,当骁云卫是眼瞎吗?”
在青州府多年,也没查探出有什么不对劲的骁云卫心里默默流着泪,老大你说的都对,我们眼瞎,嘤嘤嘤。
不过,既然骁云卫内部没有查出来庆家酒馆是庆王的产业,那头儿是怎么知道的?
在骁云卫里干活大家都养成了点职业病,不管干啥都很有好奇心,忍不住就想把一个东西问出祖宗三代来。
他腆着脸,笑嘻嘻地凑到陆文骁身边,“指挥使才来几天,就把庆家酒馆这事儿查这么清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贵人相助?”
陆文骁挑眉:“这是你该问的问题吗?”
那骁云卫看陆文骁没有真生气,忍不住就继续在他旁边转悠,他和陆文骁是同一批训练的人里出来的,交情不错。
看着这傻孩子这么想知道真相,陆文骁同情地看他一眼,“凡是知道真相的人,除了本指挥使全都被抓去当苦力了,你想去吗?”
这个骁云卫想到了多年以来在骁云卫内部流传的某个传说级别大佬,默默住口了。他退后一步,捂住嘴,眼神特别地真诚:“我什么都不知道。”
陆文骁很不给面子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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