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在与舒秦皆是霸道蛮横惯的人,习惯于用权力与地位狠狠碾压别人,一时想不起这种损招也正常。
苏木道:“那帮主觉得呢?”
老帮主十分爽快,“也好,那老夫就捐出二十石粮食,权当交郡主这个朋友了。”
苏木微微颔首,“苏木受宠若惊,先替洛州百姓谢过帮主慷慨解囊。”
送走老帮主后,苏木转身回了议事厅,站在中央,清咳了两声,骄傲地抬起下巴,“快,夸我!”
舒秦耸着肩膀忍笑,“锦瑶郡主机智敏慧,我等望尘莫及。”
苏木满足地点点头,又用眼神催促沈行在。
沈行在失笑,“郡主是天下第一聪明人。”
“……”
苏木终于明白她从前十分草率地夸沈行在时,沈行在是什么感觉了。
苏木朝他呲了呲牙,稳住情绪,又谈起正事,“今日柳儿约我看戏,处处在暗示我洛州太守有问题。我在想是不是我仍旧停留在幼时对他的印象里,其实人已经变了,我却不知道。”
舒秦忽然道:“那日洛州的指挥使来寻我,你可知是为了什么?”
苏木摇头。按理来说,洛州的锦衣卫指挥使要找也应该先找沈行在,略过沈行在的确不合规矩。
“他说洛州太守投敌叛国。”
“那倒真是巧了,”沈行在勾唇,“洛州太守向本侯告密,洛州郡丞与洛州锦衣卫指挥使与西夏勾结。”
孰真孰假,辨不清楚。
苏木思索了一番,得不出什么结果,索性不想了。上头一个沈行在,一个舒秦,轮不到她费脑子。总之她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仔细了,别的她也不必逞这个能。
入洛州至今,舒秦手边没有人手,一直借调沈行在的人,行动多有不便,便从上饶调出几名属下,今日正好抵达洛州。
舒秦出去见属下,临走前同苏木道:“我吩咐他们从上饶带了一些你爱吃的点心来,你晚些时候记得来拿。”语罢,趁着苏木连连点头时,又瞧了沈行在一眼。
等人离开,苏木摇头感慨,“舒秦最近使唤自己的属下都快和你使唤郭宫一样得心应手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近朱者赤?”
沈行在不屑地冷哼一声,接着证明了什么叫做近墨者黑。
“郭宫,将南斗帮捐粮的消息传出去,再去让洛州的豪绅巨贾捐粮捐钱,记得,一定要大张旗鼓,让所有人都知道官府在找他们捐钱。”
有南斗帮牵头,无数双百姓的眼睛盯着,谁不捐,谁就是众矢之的。
活学活用,举一反三。原本就狠,现在还损。
苏木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沈行在捧着她的脸,心情颇好地捏了两把,苏木瞪他也不松手。
苏木不服气,踮起脚也要去掐他,被沈行在一个偏头,笑着轻松避过。
“快让我掐回来!否则我往后就不吃饭,你再也掐不到这么好掐的脸了!”苏木仍不放弃,挥着手要去掐他。
掐不掐脸倒是无所谓,不吃饭是想气死他。沈行在叹了口气,无奈地弯下腰,侧过一边脸让她掐。
苏木却忽然揽上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侧脸上吧唧亲了一口。亲完立刻松了手离他五步远,笑眯眯地道:“我去找舒秦拿东西了。”说完一溜小跑出去。
食指与中指指腹按了按被亲过的地方,沈行在有些发愣,半晌,眉眼舒展,低低笑出声。
第82章 寺庙
施粥送米的地方从城南改到了西角山的寺庙里。
沈行在一早吩咐过, 让那些“主动”捐米捐粮的豪绅巨贾们直接将粮食送去庙中。
已经被人威逼利诱闷声吃了大亏,直接将粮食送去寺庙好歹还能在百姓面前露个脸,也好让百姓们知道自己在危难之时也曾慷慨解囊。洛州豪绅一边记恨着靖远侯, 一边却又不愿意放过这等添名声的好机会。
已经空荡寂寥许久的街道,被浩浩荡荡的粮车占满,一路蜿蜒到寺庙大门口。
捐粮的豪绅依旧春风满面,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高高在上地施舍衣衫褴褛的难民。
天灾使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但依旧有人能在这场天灾中高枕无忧。
往常香火鼎盛的寺庙也少了人供奉, 大殿里乌泱泱跪着的一片,皆是此次遭受天灾重创的难民。上苍在洛州降下灾难,他们又向上苍祈求保佑。
苏木站在大殿之外, 心有不忍,“佛祖不是说众生平等吗?”但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有人借天灾牟利,用难民的希望大发横财。多的是人视他人性命于无物。人命如草芥,比不上他们的一己私利重要。
“众生平等,但有的人更平等。”沈行在站在她身侧, 也看着殿内的佛像,淡声道。
苏木明白他的话, 正如她身在洛州,因是郡主,也依旧衣食无忧,未被灾情影响。这就是不平等。
但这世间的不平等虽不能彻底消除, 却能尽可能的减小。总有人在为减小不平等埋头苦干着。
苏木小声道:“我想进去上一炷香。”
沈行在不信神佛,也不信命,何况身上杀孽太多, 佛祖也救不了他。但苏木信,她相信这世上所有的希望。
“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沈行在道。
他依旧不信神佛,但他怕陪苏木入殿,自己一身杀孽,会累及苏木。即便他再不信这荒诞的理由,若有万分之一的存疑,他也不会去尝试。
“侯爷,南斗帮帮主来了。”郭宫附耳过来提醒。
沈行在看向苏木,苏木朝他摆摆手,“我过会儿便去找你。”
大殿之中的人不少,苏木站在一旁,等人逐渐少了,才挑了一处较偏的地方,取了三炷香。
认真拜了三拜,插上香,又重新跪在蒲团上。
“一愿身边之人平安康健,事事顺心。二愿北豊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三愿……”
苏木往沈行在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三愿靖远侯沈行在有朝一日能做这世上最光明坦荡的儿郎。”被灿烂拥簇,不再是深渊之底满身污泥的踽踽独行者。
认认真真拜完佛祖,有位小僧陀上前,“阿弥陀佛,小僧见女施主似在为家人祈福,咱们寺中还有平安灯供奉,女施主可以点一盏。”
“……”虽说洪涝之后寺庙香火不如以前,倒也不必逮着她一只羊薅吧。她看起来很好薅的样子?
“你们还有多少盏灯?”
灯架上空了一排,被苏木用平安灯占得满满当当。从熹王与几位姨娘,到几个好友,还有多余的灯,苏木在上面刻上了青簪与郭宫的姓名。
她看着小僧陀帮她将平安灯放好,偶然扫到底下有一盏格外陈旧的平安灯,看起来也有五六年的年头。上面的字已经不甚清晰,模模糊糊瞧得出是“洪山”二字。
寺庙里的平安灯会越来越多,从前的平安灯在灯架上放不下,多半会被庙中僧人清理。这盏灯年头已久,却仍旧放在灯架上,多半是祈愿之人每年都会来此看这一盏灯。
苏木多看了两眼,小僧陀替她将平安灯全部放好后便打算离开,转头却看见洛州太守拿着一盏平安灯正从门口进来。
洛州太守大概也没有料到她在这里,明显一愣,便走上前与她打招呼,“不曾想在此处也能遇到郡主,郡主是来为家人求平安?”
“是,太守大人也是来求平安灯?”苏木看向他手中的灯。洛州太守看出她的好奇,也不遮掩,将灯上刻的字露出来给她看。
平安灯上都写着所祈求之人的姓名,他这一盏却不一样,上面刻的是“洛州。”
将灯放在灯架上,洛州太守笑得一脸敦厚,又有几分苦涩,“身为洛州的父母官,我实在太不称职,如今竟只能求上苍保佑洛州了。”
“天灾不可预料,不是大人的错。”
洛州太守重重叹气,“郡主接下来准备去哪儿?”
“侯爷与舒大人在前面,我现在准备去寻他们。”
洛州太守提议,“正好下官也有事想与侯爷商量,不如一道吧。”
两人一同离开大殿,苏木对洛州太守有所提防,并没有要与他说话的意思。
寺庙原本就不是热闹的地方,如今更是安静,僧人都在前面帮忙,后山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庙中大树枝叶脱落,一会儿无人打扫,地上就堆积了厚厚一层。苏木低头踩着树枝,洛州太守道:“郡主来洛州这几日,可有去什么好玩的地方?”
苏木抿唇腼腆道:“侯爷与舒大人忙着赈灾,我老老实实待着不给他们添麻烦就好。大人也知道我,惹麻烦惹习惯了,万一出门又闯了祸,哪里好意思让他们为我收拾烂摊子。”
“郡主说的是哪里话,出去走走总是好的。”洛州太守笑道,“郡主可知道洛州从前是谁的封地?”
“恭皇叔。”
苏木的父辈那一代不像他们这一代子嗣稀薄,熹王有不少兄弟。除去个别皇爷爷格外喜欢的与太子,其余的皇叔皇伯成年之后便会去往各自的封地,恭王亦是其中之一。
虽不得皇爷爷青睐,恭王却很得先皇喜欢。除去自己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熹王,最喜欢的便是恭王。也正是恭王提议以洛州作为四国在北豊的商贸交往枢纽,洛州才得以从一块还算富庶的土地,到了如今这般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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