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萧明彻胸有成竹,李凤鸣噙笑颔首:“好。”
*****
元月初九,有个书生打扮的中年人登门,求见淮王府谋士岑嘉树。
中年书生来自宝山郡,与岑嘉树算是同乡。
齐国读书人谋生的出路并不多,有些落魄多年的士子听闻同乡有了前程着落,便会设法寻到面前,请求搭把手引荐主公,跟着混碗饭吃。
府中众人以为这中年书生也是这般,都没多想,只让岑嘉树自去应对。
哪知岑嘉树与中年书生在偏厅茶叙半个时辰后,就心急火燎跑到议事厅找萧明彻。
“殿下,夏望取士舞弊案,有进展了!”
这案子一直是东宫在咬着。
但太子明显就是因为查这个案子才惹来刺杀,而萧明彻在表面上又奉圣谕在查太子遇刺案,所以这事与淮王府多少也扯得上点干系。
萧明彻跟着岑嘉树去了偏厅。与那中年书生密谈两炷香时间后,他心中已有定见。
不过,这些日子下来,他已深知李凤鸣对“同盟”这个身份的坚持,便没当场独断,而是前往后院去寻李凤鸣商量。
*****
李凤鸣正带着萧宝珍在暖阁里吃冬枣。
萧宝珍的生母只是低阶美人,生母过世后才被记到皇后名下的。
毕竟不是亲生,又是个公主,皇后在她身上不放什么指望,便谈不上多精心。
但也没苛待她,年岁到了该学什么就给学什么,有病有痛也关照,吃喝用度都是公主该有的规格。
所以萧宝珍对冬枣这东西并不陌生。
可她到底只是个小孩儿,虽性情文静,也免不了有几分贪鲜好奇。
李凤鸣这冬枣竟是沾着新奇的秘制花酱吃,萧宝珍没见过这种吃法,小脸都亮了许多。
李凤鸣也是闲的,并没有大大方方任小公主自己吃,而是先带着她学了一篇文赋,然后要她背。
背对一句给四颗,若背错就要倒拿走两颗。
眼看自己面前的冬枣一会儿多一会儿少,萧宝珍的小心脏被提溜得个高高低低、起伏不停,背得愈发磕绊,错漏百出。
这几日朝夕相处,她与李凤鸣也算混熟了,没人瞧见时就亲昵许多。
眼见自己面前的冬枣已被扣到只剩六颗,她便自暴自弃,一头扎进李凤鸣怀里耍赖。
到底年岁小,这一起急,竟急出了小奶音:“五皇嫂欺负人!”
李凤鸣最受别人撒娇,玉雪可爱的小公主奶声奶气,又急又笑地在怀里拱来拱去,她真是浑身都酥了。
“好好好,罢了罢了,整盘都给你吃。”
正笑着,就听窗外传来萧明彻的沉沉冷声,字字幽凉:“萧宝珍,你是没长骨头吗?”
小孩儿被他吓得一激灵,赶忙坐正,扭头看向窗外那张冰块脸。
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脸严肃:“五哥,我长骨头了。”
李凤鸣好气又好笑,随手抓了颗冬枣隔窗丢过去:“你算个什么兄长?”成天吓唬小孩儿。
“出来一下,有事与你说。”萧明彻接住那枣,话是对着李凤鸣说,冷眼却睨向坐姿端正的萧宝珍。
说真的,此刻他深深觉得,这一年见不到几次面的十八妹有点“面目可憎”。
小小年纪就很不像话,竟敢对他的妻子行埋//胸之举。
他忍住没冲进去将这小家伙拎起来丢出府,实在是个仁慈的兄长。
*****
让侍女进去照应萧宝珍吃枣,李凤鸣才放心走出来:“出了什么事?”
“夏望取士舞弊案,证据确凿了。”
李凤鸣一愣:“哪来的证据?你早前不是说,去年出现在檀陀寺寄唱会上的那个恒王府师爷,全家都被灭口了?”
去年五月初五,李凤鸣与闻音去檀陀寺寄唱会那天,萧明彻、廉贞、福郡王夫妇也在。
当时李凤鸣与闻音亲眼见到有人寄卖夏望取士名额,很久以后才听萧明彻说,最后出面完成那笔交易的,正是恒王府一位师爷。
但东宫的人刚查到那师爷没多久,师爷全家就被灭了口。
虽做成了全家“悬梁自尽”的假象,其实用脚趾头想都知是怎么回事。
恒王确实够狠绝,也够利落,应对很及时,正好抢在太子之前将人证物证都毁了。
但他绝对没想到,那师爷生前留了一手。
师爷将恒王与吏部侍郎王安志来往的两封书信悄悄留下,并命人辗转送给了一位家在宝山郡的挚友保管。
师爷全家被灭门三个月后,消息传到了宝山郡,那位挚友便带着那两封书信进京来了。
“他在京中无门路,不知该如何上达天听,就来寻同乡岑嘉树帮忙,”萧明彻道,“我看过信了。王安志的笔迹我不熟,但认得恒王兄的笔迹。”
“你曾说过,你们当初是循着那师爷的踪迹,才会出现在檀陀寺寄唱会上。”
李凤鸣眼珠滴溜溜一转,问出个让他措手不及的问题。
“也就是说,你早知师爷曾送书信出京?若我没猜错,师爷全家被灭门的消息,也是你派人传到宝山郡的吧?”
萧明彻噎了噎,倒也不隐瞒:“不止传到宝山郡。”
当初他只知师爷暗中派人送信出京,也没查到送去何方。
师爷被灭门后,他本着姑且试试的心态,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渠道,将这消息往各地散播。
在今日看到那两封信之前,他并不知师爷送出的信中具体内容,只推测应是师爷自保反击的杀手锏。
“法子虽笨拙,却有效,”李凤鸣双手叉腰,欣慰笑叹,“现在有人拿着信来,你打算怎么做?”
萧明彻垂眼盯着她:“我想将信暗中交给太子。你意下如何?”
白送这人情给太子,太子阵营的人只会更加认同萧明彻。
如此,将来若恒王居上,太子不幸倒了,这帮人中的幸存者必将迅速向萧明彻靠拢,他就不必担心无力招架恒王。
若是恒王倒了,太子总不能冒着让拥趸们寒心的风险,公然对萧明彻行“兔死狗烹”之举。
现阶段帮着太子对打恒王,但不过分出头,这是李凤鸣早先为萧明彻规划的最有利路线。
萧明彻显然是出师了,这一次根本不需李凤鸣提醒、规劝,就已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舞弊案本来就是太子在查,你不必强出头,”李凤鸣奇怪地瞥他,“你自己明明有主意,做什么还来问我?”
“对盟友善尽告知义务,并征询盟友意见,促进双方互信。”萧明彻一本正经。
李凤鸣满意地笑着拍拍手:“行,盟友现在知道了,毫无异议。忙去吧,不要打扰和我小公主玩乐。”
被嫌弃的盟友萧明彻举起手中冬枣,恨恨咬了一小口,含混抱怨:“这颗枣不够甜。”
他这言行来得古怪,但李凤鸣却面露惊喜:“不枉喝了半年的药,都能尝出枣不够甜了?!吃别的东西有味道吗?”
“唔,时有时无吧。”
萧明彻拿着那颗咬了一口的冬枣,毫无预警地在她唇上轻轻碰了碰,又再含进口中。“这样就够甜。”
说完转身就走。
猝不及防被调戏的李凤鸣呆在原地,整个人风中凌乱。
我在关切你味觉是否恢复,你却只是想占我便宜?!
她瞪着那从容离去的高大身影,咬牙切齿:“早说你喜欢吃口脂啊!以后每顿饭都备一盒给你当蘸酱好不好?”
萧明彻没有回头,只丢下一串沉沉轻笑声。
*****
元月十三,闻音借着探望十八公主的托辞登门求见李凤鸣。
正好萧宝珍在书房乖乖练字,李凤鸣便领着闻音在府中闲逛。
李凤鸣笑睨她:“是不是你父亲叫你来的?”
闻家是树大根深的书香世家,闻音父亲闻泽玘又是颇受文官群体敬重的大学士,所以闻家任何人与淮王府的走动都需尽量低调,否则对双方皆无益处。
闻音今日借着“探望十八公主”的名义前来,李凤鸣并不觉得她是来找自己玩的。
“聪明。我父亲不方便亲自前来,我直接求见淮王殿下也不合适,”闻音笑着挽住李凤鸣,“事情来得急,就只能委屈淮王妃您中转个消息了。”
“说吧。”
闻音停下脚步,凑到她耳边:“三天前,太子单独面圣,呈报了恒王在‘夏望取士’一事中舞弊的确凿证据。是恒王与吏部侍郎王安志勾结往来的两封书信……”
因为夏望取士是由吏部和大学士院共同主持,如今舞弊案有了确凿证据,齐帝就秘召了吏部尚书和大学士闻泽玘进宫共议。
萧明彻行事足够谨慎。哪怕闻家已暗地里倾向于他,他也没让闻泽玘知道这事背后有自己的影子。
闻泽玘这是担心他没能第一时间掌握此案最新动向,怕他在后续诸事上应对有误,便让闻音来通风报信。
李凤鸣颔首:“陛下召了吏部尚书和你父亲共议后,最终决定做何处置?”
“陛下的意思是,拿王安志问罪就足以平民愤。对恒王嘛,只是暂收议政权三个月,反省思过,”闻音撇了撇嘴,“这处置轻飘飘的,还不对外公布,说到底就是要保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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