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行到此处,他远远瞧见几人在争闹,本以为是寻常女人家的争风吃醋,也不甚在意。
刚要离开,却瞥见其中一位年轻妇人正是李时纳妾当日遇见的那人,她正泪眼婆娑,跪下苦苦哀求她的丈夫放过自己的丫鬟。
不知怎么的,那一瞬间,他的心像是突然被人揪着似的,闪过几丝陌生异样的情绪。
沈楼看向王恕意樱桃似的嘴唇、小巧的鼻子,还有那双说不上惊艳但足以让他沉沦的眼睛,就和他梦中的一样......
片刻,他突然仰头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爽朗,仿佛是终于拨开了云雾,找到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王恕意被吓了一跳,她扶着墙站好,左右细细瞅了瞅,深怕有人被他的笑声引来,到时候孤男寡女,不知会被人传成什么样子。
随后,她疑惑地朝沈楼看去,他面上笑意明显,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
沈楼笑够了,见王恕意一双眼睛疑惑地瞅着自己,睫毛上还挂着泪珠,他勾了勾嘴角,从怀中掏出一方汗巾帕子,伸手就要去擦她的眼泪。
帕子面料柔软,覆盖在眼睛上能感到丝丝的暖意,王恕意先是愣住,待反应过来,她面上立时绯红一片,急急后退,后背撞到墙壁上。
“侯爷!”她声音急切。
他这是做什么!
沈楼收回帕子,随手放回怀里。
周边早有侍卫暗中把守,一只蚊子都不会放进来,因此,瞧着她这幅急切的样子,他只觉得有趣。
王恕意一张脸惊魂不定,她看不懂沈楼想做什么。
“你......还是要回李家?”半晌,沈楼背着手,问她。
王恕意睁大眼睛,这人什么意思?她不回李家,还能回哪儿去?
她捏着斗篷,暗暗思索他话语里的意思,然而苦思冥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恕意抬头瞧一眼沈楼,却见他静静的看着自己,仿佛在欣赏什么美丽的景色。她猛地移开眼睛,心里砰砰直跳。
这人太有压迫感了,她有点怕他。
冷静片刻,王恕意小心朝他回答答道:“妾身此次来是陪婆母上山礼佛,待拜完佛祖,自然是要回家的。”
说完,她轻抬眼睛,去看沈楼的脸色。
回家?是了,她现在是李时的夫人,自然是要跟着回去的。至于上山礼佛......
沈楼眯了眯眼睛。
京里皆知户部尚书李元的夫人孟氏是多么期盼抱上孙子,那么,王恕意此次来拜的是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他嘴角沉下,眼神晦暗不明。
王恕意不明白沈楼怎么了,刚才还开怀大笑,转眼就冷了脸色。
她想起清荷给她讲过关于伯阳侯的故事,暗道他果然如传闻所言,不好招惹。
王恕意立直身体,低头朝沈楼福了福:“侯爷,妾身今日失礼了,还望侯爷不要见怪。”
她迈开脚步想走,“这会儿婆母该起身了,若无事,妾身想先行告退。”
沈楼冷笑一声,这女人被夫家如此对待,却还想着当她的好妻子、好儿媳,真是......
他猛地转身扬起手:“走吧!”
王恕意松了一口气,抹了抹脸上未干的泪珠,转身走了。
“精彩啊精彩!”一个身穿大红长袍的男子拍着手从一旁的墙角出来。
沈楼轻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躲在那里多久了?”
赵信轻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也没多久,大约是从你说男人最会装傻开始吧。”
沈楼嗤笑一声,并未答话。
赵信指指那个远处消失的背影,问道:“这就是那荷包的主人?”
沈楼轻轻嗯了一声。
赵信啧啧称奇:“这李时恐怕如今还不知他的这位夫人曾经跪了上百层的万安寺台阶,给他求平安符的事吧?”
沈楼脸上浮现出一抹讥笑:“知道了又如何?”
“哎,也是。”赵信叹气:“他现在美人在怀,那里还会再管旁人。”
沈楼眯着眼睛,背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赵信一看他这神色,暗叫不好:“你不会是认真的吧?这可是李元的儿媳妇,李婕妤的堂弟媳!”
刚才他在墙角就觉着,沈楼这厮对这妇人不一般,如今看来,他果然是动了春心。
可那人早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李家。
赵信拍拍沈楼的肩膀,提醒道:“你可不能玩儿得太过火呀!”
沈楼拂开他的手,往休息的禅房走去:“我从不玩儿。”
坏了!这是真的认真了。
赵信跟上他,认真劝道:“你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不说别的,京城里有多少豪门贵女在巴巴地等着你,可你呢,看都不看一眼!”
沈楼不理他,推开禅房门,走进去。
赵信进了禅房,接着道:“行!你说对成家没兴趣,可以,晚些时候成亲也行。可你怎么就看上了一个妇人?”
他喝了口水,摊开手:“看上个妇人也就罢了,可偏偏还是李元的儿媳妇!回头他到父皇那告你一状,你说,怎么办?”
沈楼往枕上一躺,不在意道:“那又如何?”
赵信噎住了,父皇母后待沈楼比待他还好,从小什么好吃好玩的都往他那里送,时常惹得几个兄弟看红了眼,平日里,沈楼惹了什么祸事,父皇母后也从不责怪。
就是如此,才纵得他无法无天!
他不肯放弃:“你要是看她过得艰难可怜她,让父皇敲打敲打李家就是了,没必要——”
“我要她。”沈楼一下子翻身坐起,“她嫁了人也好,未嫁也罢,就算她是身份上不得台面的三教九流,我也要。”
声音坚定,不容质疑。
赵信张了张嘴,他从未见过沈楼如此,心里暗暗有些震惊。
末了,他只得微微叹了口气:“那就祝你心想事成。”
沈楼扬起唇角:“自然。”
*
王恕意不知就在不远处的一处禅房里,已经有人在打她的主意。
她正在给刚睡醒的孟氏锤着肩膀。
半晌,孟氏闭着眼睛懒懒道:“去叫时儿莲儿过来,咱们一块儿去给佛祖进香。”
王恕意的手一顿,神色有些慌张,她按下心中的害怕,轻轻答道:“——是。”
孟氏随手一指小潭:“你,过来给我捶背。”
小潭睁大一双眼睛去看王恕意,见她轻轻点头,方才走到孟氏身后,替她锤背。
王恕意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隔壁房间,听见里面男女亲密的呢喃声,闭了闭眼睛,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里面瞬间没了声音。
不一会儿,禅房门打开,李时露出一张不耐烦的脸:“怎么了?”
王恕意攥紧了手,低头小声道:“婆母让你们过去。”
她实在不想再在这里多呆一刻,明明刚才不是她做错事,但心里就是忍不住害怕发虚,因为她知道,李时偏心,不论事实如何,总是她错。
李时听她这话,脸色缓了缓:“去告诉母亲,我们一会儿就来。”
王恕意低头称是。
看着她低着脑袋孤身一人走回禅房,呆在远处一间禅房里的赵信摇头叹道:“真是可怜啊。”
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去瞥坐在木凳上喝茶的沈楼。
听见他这话,沈楼微微皱起了眉头。
良久,他一把将手里的青瓷茶杯置在桌上,里面的茶水洒出了大半。
第8章
王恕意回禅房后,等了许久,李时方才抱着周莲过去。
孟氏也没有怪罪,瞧见他两这样亲密,反而捏着帕子笑成了一朵花:“瞧瞧这两个人,粘的跟什么似的,看来不久啊,我就该抱上孙儿喽!”
除了王恕意和小潭,一屋子的丫头都捂嘴轻笑。
周莲靠在李时怀里,一副害羞的样子:“母亲,您就别打趣我了,我才刚嫁给表哥不久,哪里就那么快呢,倒是姐姐,我瞧着气色不错,说不定就快有好消息了呢!”
王恕意真的很佩服周莲,经过刚刚的事情,她们已经明面上撕破了脸,但她表面还是一副和自己要好的模样。
她勉强扯起嘴角笑笑,并不答话。
孟氏瞧见王恕意这幅闷葫芦的样子,心里就来气,轻哼一声:“她?我是不指望了。”
说着,扶着贴身丫鬟的手站起身来,往万安寺内专门求子的观音殿走去。
众人急忙跟上。
王恕意咬着嘴唇,垂着眼睛站在原地。
小潭扶着她的胳膊,眼圈发红,她们都欺负姑娘!
王恕意拍拍小潭的手,轻声道:“别哭了。”又站了一会,方才带着小潭跟上去。
*
法相庄严的观世音菩萨神像手持净瓶,静静立在殿内,以慈悲心肠度化世人、赐人所愿。
孟氏在住持的讲解下,带着众人跪在蒲团上,虔心下拜。
烟雾缭绕间,王恕意双手向上摊开,额头轻触地面,起身,双手合十。
她现在只想求一个安稳宁静,至于其他的,对她而言,已成了奢求。
她想,夫家不喜,若能安稳度过余生,也是一场造化。
参拜进香完毕,孟氏便带着众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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