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侍卫脸一红,飞快说了句,“谢谢叔。”便跑走了。
他从不到未时便在这儿等着,满心欢喜的。
未时虞年年还未来,他安慰自己,定是有事耽搁了。
申时虞年年还不曾来,直到子时了,远处山顶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他手里新鲜的花也变得枯萎。
他有些难过,不知道虞姑娘为什么要失约,是不是他哪儿做的不好,所以惹了她生气?
虞年年再醒来的时候,四周都是沉沉的,听不见任何声响,浓稠的黑透不出一点光亮,她的头也是晕晕乎乎的,四肢绵软,动都不能动。
即便是夜深了,也该有点月光从窗外透过,再或者,大鹅不会这么安静,它至少会时不时高亢的叫两声。
她闭了闭眼睛,觉得自己兴许还在梦里。
“你醒了。”熟悉的声音从床榻边传来,她才意识到身边坐了一个人。
紧接着传来一阵衣料摩挲的声响,她激动极了,试探着问,“是燕燕吗?”她想伸手去抓他,却徒劳的动不得,愈发相信,这就是梦境了。
慕容澹心尖跃上一点欣喜,丝丝的甜蔓延。他想,年年还是最爱他的,还记得他,你看,一听见他的声音就知道是他,“我是。”
“好久没有梦到你了,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我埋给你的点心,你都吃了吗?”虞年年躺着,忍不住哽咽,哪怕没法见到他,没法摸到他的脸,同他说说话也是好的。
慕容澹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垮了下来,“我没死。”
虞年年哭着笑,“我也想你没死,想你是逃了出去,过上了好的生活。可是,你的尸体是我亲手带回的,埋在土里。”
“我没死,我回来了,年年。”我不是燕月娘,我是慕容澹。
慕容澹弯腰,与她十指相扣,覆在她身上,呼吸灼烧在她颈侧,轻轻咬了一口,又缱绻的将她眼角的泪水吻去,“年年,从来没有燕月娘,只有慕容澹。”
虞年年瞳孔一缩,可颈侧灼热湿濡的呼吸提醒着她,她身上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什么梦境,也不似什么鬼魂。
“慕容澹?凉州王?”她喃喃问。
“是。”
檀香略显沉重的香气萦绕在她鼻息,充满了侵略感,顺着她的鼻腔钻入五脏六腑,在血肉里循环一圈,像是无形的枷锁,将她紧紧包裹桎梏,动一下都撕扯神经的疼。
比虞敏敏的鞭打,要疼上千倍万倍。
浓稠的黑眼下也变成了吞噬人的猛兽,咆哮着要将她肢解。
如果从来没有燕月娘,那在太尉府,与她同睡一张床的,也是眼前这个人吗?
没有燕月娘……没有……
虞年年呜咽着哭出声,身体忍不住剧烈的颤抖,“燕燕,你不要骗我,这个玩笑一点儿都不好笑。你都做鬼了,怎么还是这么坏。”
“怎么可能,你是个女孩子,怎么可能极变成慕容澹呢。”
她将眼睛闭上,觉得一定是前几天慕容澹对她心里造成了太大阴影,现在连做梦都是他的名字。
如果燕月娘真的就是慕容澹,那她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该难过好了。
她替那个女孩高兴,高兴他成为了所有人都不能欺辱的样子,也是比虞年年给他预定设想的未来更好的结果。终究没有成为她,命不由己,连安稳都来得格外珍惜。
但她又真的难过,是替自己难过。
原来所谓她的希望拯救和维护,始终都是她一厢情愿。一个本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人,不需要与她相依为命。他眼里从来都没看过自己,从来没在意过自己。
她所谓的希望,从来都没出现过,出现的,不过是一个戏弄她,看她出丑用以取乐的人。
他高高在上,他轻易操控人的生死,看着像她这样卑贱的人,不自量力想要保护别人,最后落得遍体鳞伤,他是不是觉得很好笑。
比起给她希望再碎掉,好像在希望碎掉后,那个本是希望的人跑出来,“你看,你所为之奋力的希望,从来没出现过呢,我可从来都不需要你拯救,我只是在戏弄你。你不会难过生气了吧?诶呀,你怎么可能生气呢?
我可是高高在上的王,我根本不需要将你这样人的悲欢生死在意,被我戏弄,应该感恩戴德才是。有多少人,等着我的垂青呢,你还在不知足吗?”
她没有那么下贱,要感恩戴德他的戏弄。即便这个世道强迫她低头,去叩谢隆恩。
于燕燕来说,虞年年真替她高兴,相依为命的姐妹有了好的日子;于慕容澹来说,她真的讨厌,讨厌这个高高在上的人欺辱她,并且不顾她的意愿,将她绑来,并且想亲手砸碎了她过往绝境里,最亮的一盏灯。
“你骗人,你肯定不是燕燕,你放过我吧,别让我这么痛苦了,求求你。”
如果这个人说的是真的,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来面对。
高兴吗?她是该高兴啊,她心心念念的人过得很好。
难过吗?也难过啊,她被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骗着。
慕容澹呼吸急促起来,气急败坏的将最近的一盏灯点亮。
橙黄色的灯光勘破浓稠黏腻的黑。
他过去,又弯下腰,同虞年年的脸不过毫米之隔,抬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现在看清了吗?慕容澹就是燕燕,燕燕就是慕容澹。”
虞年年偏过头,这就是一场梦,醒来之后就好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梦境?别让她选择了,求求了。
慕容澹偏执的用手,将她的下巴掰过来直视着,“虞年年,你看看我。”
她不说话也不睁眼,一副滚刀肉模样,摆明了不想接受。
一滴冰凉的泪砸在她眼下,沉甸甸的,顺着脸颊滑落下去的时候,有些发痒,是慕容澹落下的。
“年年,求你看看我。”
她竟然从话里,听得出明显的脆弱和哀求。她的燕燕是那样高傲的女子,断不会用这样的语气与人说话。
这个人肯定不是她的燕燕,肯定不是!
对!燕燕不是慕容澹,慕容澹不是燕燕,她只要将这两个人分开就好了啊。那个曾出现在她生命里,像是罂粟一样的女孩儿,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里活着,活得很好。
虞年年猛然清明了,她爱燕燕和讨厌慕容澹并不冲突。
“殿下,妾不配得到您的垂青,放妾走吧。”虞年年张口,吸了吸鼻子,带着浓重的泪意,同他说。
“和谁?谁在等你?是那个卑贱的侍卫吗?”
“卑贱的人就该同身份相等的人在一起。”虞年年冷静打断他。
她闭上眼睛,传闻里的慕容澹喜怒无常,应该会杀了她吧,她对他说话如此不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追妻,追妻在后面,这是为追妻做的铺垫_(:з)∠)_
第36章
虞年年并没有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 能在凉州王府将她带走关起来,甚至敢大言不惭的假冒凉州王,恐怕还没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和能耐。
只是凉州王慕容澹只能是慕容澹,永远变不成她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即便他与燕燕长着同一张脸, 身高一样, 体型一样, 她也不认。
他说一百遍, 她也不认。
陪她在太尉府的, 是一名叫燕月娘的女子, 不是什么凉州王, 不是什么慕容澹。即便那个女子并不温柔, 并不和善, 可她切切实实陪伴了自己两个月。
像是一盏小小的灯,一下子就将黯淡的生活点亮了。
她在外面的时候, 总是会想,燕燕今天在家做什么?是在房顶晒太阳, 还是蹲在地上写字……
她想迫切回到家看他, 想给他做好吃的,哪怕没有很多的钱;有了难过的事,受了伤,去找他抱怨,就算他并不耐烦听。
慕容澹却只是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她的脸颊上,隐忍道,“别这么说,我喜欢你,你是我最爱的人, 不是什么卑贱的人。”
他吻了吻虞年年额头,虞年年躲过去,慕容澹一怔,心像是被针细细密密的刺过,想起她以往殷勤的贴上来,他却将人推倒的时候。
那时候,年年心里的难过,是不是和他现在一样?
“有人跟我说,只有不知廉耻的人,才会将喜欢两个字轻浮的挂在嘴边,殿下您说是不是?”虞年年轻轻道,语气还是如常,好像在讲述一个温馨的故事。
她原本以为,王府是个好地方,她能安安静静生活,结果不是,这人的出现,将她又拉入了低谷。
她现在的心情就像被虞太尉送来的前夕,好像什么也不怕了,反正也不会更差。
她真的,太讨厌这个人了,这个人令她害怕。
如果这个人只是单纯的贪图美色,想要绑她来做妾,她最多自怨自艾,觉得难过,但这个人想要血淋淋撕开她的梦,执意将过往美好,变成地狱给她看。
虞年年讨厌他,跟他在一起都觉得浑身难受,恨不得激怒他,最好他能掐死自己。
当然最好的话,她能逃离他身边,开始新的生活,但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不是不是,是我,不知廉耻的人是我!年年别说了,都是我的错,我以前不该那么同你说话,你忘了好不好?”慕容澹呼吸一滞,心被虞年年这句话凌迟的体无完肤,他紧紧将人禁锢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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