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在后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叹商相爷,还是叹商不换……
正房之中鸦雀无声。
外头伺候的丫鬟和仆人,见着商不换都露出喜色。
那喜色一闪而过,众人很快又低垂下了头,个个眼睛盯着鞋面。
他朝内室走去,迎面正好遇上谭氏走出来。
她面带不忿之色,似乎是商相爷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让谭氏退避。
明明是夫妻,却被排除在外,让谭氏心里不好受。
这是属于一个继室夫人的敏感,也是她凛然不可侵犯的尊严。
故而她看见商不换的时候,朝他冷笑了一声。
商不换却像没看见似的,朝着一旁侧身避开,让她先行。
面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礼仪周到而妥帖,叫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谭氏却深恨他这副模样,下死眼剜了他一眼,气冲冲地朝外走去。
那哒哒哒的脚步声,是刻意踩重了步子发出来的。
在一片寂静的正房中,显得格外刺耳。
商不换便继续朝内室走去。
室中伺候的丫鬟都退下去了,光线不算明亮,只有商相爷的床前点了两盏灯。
时隔三年,这是商不换头一次踏进这里。
一切如旧,谭氏费心把相府大大小小的景致,悉数换了个遍,却换不动商相爷内室的一草一木,一杯一盏。
或许是人老了,念旧吧?
床上的老者静静地半躺着,他身后垫着两个大引枕,似乎不靠引枕,就支撑不起老迈的病体。
见商不换走过来,他慢慢偏过头,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你过来。”
他病了这几日,来看望他的人络绎不绝。
不仅是太医,还有各朝中官员,甚至将军府的老夫人都亲自来了。
这些人里头,独独没有商不换。
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他对自己却视若无睹。
商相爷明白,以他的性子,就算心中有什么怨愤,面上的礼数也是周到的。
绝不会做出这么落人话柄的事。
他的不闻不问,不过是怕更加刺激到商相爷。
可商相爷细想了几日,还是决定把商不换请来,父子之间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为父是在金殿之上,才想明白了你的话。什么叫不报此仇,绝不回长安。”
商不换在床边的矮凳坐下,噙着微微笑意听他说话。
“你比从前历练成熟了,是为父小看了你。没想到你隐居山上,竟能把手爪伸到北疆战场上……”
商不换听了这话,这才开口。
“父亲不是小看了我,而是小看了一个被生身父亲怀疑构陷忠良的人,有多大的仇恨。离家上山,这三年来,孩儿从未忘记这仇恨。”
商相爷忽然急剧地喘息,像是一口气在喉中,怎么也咽不下去。
“你……你的仇恨冲着我来,冲着岳连铮去做什么?他是朝廷的栋梁,没了他,大魏的江山靠谁来保?”
商不换冷眼看着他,直到他急剧的喘息慢慢平复。
“是,他是朝中栋梁。三年前我构陷他不成,反被父亲责罚。三年后我死性不改,仍然想陷害栋梁。”
商不换不禁笑了起来。
他不敢相信商相爷心中的偏执,到了何种地步。
时隔三年,他对岳连铮仍然没有半点疑心,还口口声声为他说话。
却是宁死都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儿子。
这比谭氏有意无意的讽刺,和商不阙的嫉妒排挤,都更伤他的心。
毕竟,商相爷是他的亲生父亲。
他也曾在自己小的时候,亲手教自己读书写字,带自己在院中折竹枝骑马。
也正因为,商相爷是他的亲生父亲。
所以他不能对商相爷如何,只能把全部的怒气,发泄在岳连铮身上——
当初若不是岳连铮谗言蛊惑,商相爷何至于把自己的嫡长子,逼到离开长安的地步?
这个仇,他此生不忘。
而如今,再谈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刻,岳连铮的战死的消息,应该就在回长安的路上了吧?
“不换!你不要这么偏执!当初岳连铮同为父说的那些话,并没有错!是你构陷他在前,怎能怪他在为父面前说出真相?”
是说出真相,还是挑拨离间他们父子?
商不换冷冷地看着他。
“所以今日,父亲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是想让我放岳连铮一马,那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商相爷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浑浊的目光充满了无助。
商不换站了起来,在幽暗的烛火中,面上覆了一层阴影。
烛光将他的背影拉得很长,投在对面的墙上。
那光怪陆离的影子,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叫人望而生畏。
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已经彻底控制不住,这个看着长大的儿子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
商不换道:“父亲安心养病便是。到那个时候,圣上若要处置将军府,孩儿就算为了你,也会为将军府的一众遗孀求恩旨的。”
一众遗孀。
他这话,便是把庄婉仪也算进去了。
说罢扬长而去,只听得商相爷的声音哽咽,在昏暗中似鬼哭。
“逆子,逆子啊!”
第42章 庄亦谐的改变
自那日庄景行与商不换,在醉花楼一叙之后,商不换三个字便在庄府响亮了起来。
“你看看人家商大公子,人家二十岁就中状元了,连中三元!你呢?你要是能中举人,为父就亲自到祖宗坟前告祭,也算对得起祖宗了!”
庄亦谐正是好玩的年纪,每日斗鸡走狗,最厌烦在屋里读书。
庄景行不知为何忽然疯魔了,成日拿商不换同他相比,还让他到相府去读书。
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庄亦谐不耐烦地翘起了脚,把自己舒服地架在椅子上,听着庄景行的唠叨。
“你这是什么样子!”
庄景行坐在书房里,难得想起来一回教育儿子,庄亦谐却不买账。
他的声音陡然凶了起来,庄亦谐瞬间乖巧坐好。
“你瞧瞧人家商大公子,人家是什么身份地位?他可从来没有这么无礼的举动!你啊你啊,你不仅要跟他学学做文章,还要学学人家的礼仪!”
庄景行越发笃定了,要他去相府读书的心思。
“我不去!我本来就不喜欢读书,科举也有武举人啊,我将来考武举不就得了?再说了,人家相府门第那么高,必定以贵势压人的,我才不去受气!”
明知庄景行是铁了心,他仍然想顽抗一番。
“为了读书做学问,受点气又算什么?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当年你爹我考学的时候啊,家境贫寒,为了请名师指点,要跑几十里的山路去请教!”
“如今现放着商大公子这样的名师,他愿意指点你,你竟然还想着推辞?这是旁人求都求不到的机会,你必须去!”
庄景行一用这样的口气说话,那就是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一向性子温和的人,乍一坚持起来,就连庄亦谐也不敢多话。
他只能低声嘀咕着,“上一回还说,是走十几里呢,这回又加上了……”
其实庄景行的这个故事,过分夸大卖惨,导致他自己也记不清说的细节了。
“你说什么?”
庄景行吹胡子瞪眼。
“去去去,我这就收拾书具去,这还不行吗?”
庄亦谐飞快地溜出了书房。
听闻庄亦谐去相府读书的事,庄婉仪差点没惊掉了下巴。
“亦谐怎么会去相府读书,还是商大公子亲自指点他?”
屏娘身为商不换的忠实拥护者,对他的各种小道消息,都有极其强大的来源。
“商大公子官复原职,还是翰林,正好是在咱们老爷手下。商大公子还主动请老爷去醉花楼喝酒了,听说老爷家里还有个公子不爱读书,便提出亲自指导他。”
庄婉仪越发纳罕。
以商不换的身份和地位,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翰林不过是他晋升的跳板。
他的前程还长远着,根本犯不上牺牲自己的时间,来讨好庄景行这个所谓的上司。
那他为何要主动邀请,让庄亦谐到相府读书呢?
联想到那日,岳连铮战败的消息传回来,商不换一脸的镇定。
她就隐隐觉得,此人高深莫测。
是她以两世的智慧加起来,都看不透的一个人物。
越是看不透,她越觉得有趣。
“那亦谐在相府如何,没闹得人仰马翻吧?”
以她对庄亦谐的了解,他厌恶读书到了极点,在相府肯定待不了几日。
不是被商不换厌弃赶出来,便是自己偷偷溜出来。
“他能熬过三天,算我这个姐姐小看了他。”
庄婉仪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息一声。
“小姐这回还真的小看公子了!”
屏娘喜道:“公子起先是打死不肯去的,老爷半劝半威胁,说他要是不去就把他院子里的蝈蝈全喂鸡去,公子才肯去。没想到去了一日回来之后,第二日就老老实实起了大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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