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云岫抬步就跟,谁知沈木兮眼疾手快。
“砰”的一声响,让他吃了个闭门羹。
黍离远远的站着,可不敢靠得太近,但能看到王爷的手几番抬起几番落下,就是没胆子推门。许是担心沈大夫在换衣服,又或者怕惊醒了沈郅,会挨沈大夫一顿臭骂。
思及此处,黍离无奈的摇头。
别看王爷平素威风八面,皇上的颜面都敢驳,可到了沈大夫这儿,连扇门都没敢推。
这叫什么?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沈木兮换好了衣裳,拎着药箱蹑手蹑脚的朝外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将烛火吹熄,这才合上房门去找阿落。有阿落守着,她便可放心进宫。
马车里的气氛有些尴尬,沈木兮摆弄着她的各种银针,光亮中,这细长条一根根在她手里,就跟宝贝似的擦来拭去。
可在薄云岫看来,这是扎过他的凶器,是他靠近沈木兮的第一障碍,看着就瘆得慌!
沈木兮挑眉,“今儿不看书了?”
他不是一进马车就拿书看?可她入东都这么久,他看来看去都是这本书,而且始终在最初翻页的位置,真以为她是睁眼瞎,不晓得什么叫醉翁之意不在酒?
薄云岫面色微恙,“你把这些东西收起来,万一掉在车内,扎着人怎么办?”
“将士上战场,用的是刀枪剑戟。大夫去治病,可不得用这些宝贝疙瘩?既是我的宝贝,又怎么舍得弄丢它们?”沈木兮卷起针包,“你不担心薄钰吗?”
她忽然话锋一转,他愣在那里足足盯了她半晌。
“你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薄钰。”她丢他一记白眼,“自己的儿子病了,竟这般不担心,你怕是我见过的,最凉薄的父亲。”
“他不是我……”薄云岫轻叹,拂袖捻了书册,靠着软榻看书。
又来这套?!
沈木兮知道,他在看书,实则半点都看不进去,哪个人看书,老半天都不翻页?
对于薄钰,他应该也是担心的!
她的话,大抵是重了些。
进了宫,奴才在前面领路,薄云岫执意要牵着她走,药箱自然得黍离拎着。
后头的人皆识趣的隔了一段距离,看着自家王爷牵着沈大夫的手,毫无顾忌的走在宫道上,偶有守夜的奴婢或者侍卫经过,免不得侧目观望。
长福宫。
太医进进出出,奴婢们忙里忙外,站在回廊里都能听到偏殿内,时不时传出太后的训斥声。
“废物!一群废物!不就是个疤吗?难道就不能去了它?”太后拍案而去,“一个个吃着朝廷的俸禄,如今真要用到你们,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简直是酒囊饭袋!”
沈木兮顿住脚步,心下有些发慌。
薄云岫捏着她的手,自然能感知她的变化,当即收紧了掌心,将她的手握得生紧,“别担心,你是来看薄钰的,不是来给她治伤的!”
“可是太后……”沈木兮不相信。
太后如此难缠,听得殿内的声势,定然会横加为难。“哎呦妈呀,皇上您瞧,是王爷来了!”丁全掐着嗓音一声喊。
薄云崇就跟箭似的冲上去,快速张开双臂,“小兮兮……”
见状,薄云岫松开沈木兮的手,在薄云崇冲到跟前的那一瞬,长腿一迈,正巧挡在沈木兮跟前,薄云崇张开的怀抱,不偏不倚的抱住了自家兄弟。
沈木兮,“……”
丁全,“……”
从善,“……”
黍离捂脸,没眼看。
薄云崇见鬼般跳开一步,炸毛鸡似的叉腰,哼哧哼哧的盯着薄云岫,“你干什么?朕要跟小兮兮抱一下,你为何拦着朕的去路?”
语罢,薄云崇委屈巴巴的盯着沈木兮,“小兮兮……”
“刘妃、愉贵人、林贵人、薄美人……”
“停!”不待薄云岫数完,薄云崇乖乖的让开一条道,一脸鄙视的盯着自家兄弟,“东都第一醋王,这还没过门呢!朕代表着纯洁的友谊,友谊懂不懂?朋友的拥抱!”
“给你个兄弟的拥抱,还不满意?”薄云岫横了他一眼,继续牵起沈木兮的手,走过帝王跟前,走进了偏殿大门。
这可把薄云崇给气坏了,“看给他得意的,简直是太得意了!朕非得想个法子,捉弄捉弄他,不然怎么咽的下这口气!”
“哎呦妈呀,皇上,您哪回不是这么说的?”丁全赔着笑,“皇上肚里能撑船,咱不计较!太后娘娘还在里头等着,她……”
“对,太后!”薄云崇说风就是雨,转身就跑。
太后最是针对沈木兮,薄云岫那个拧脾气,保不定会为了沈木兮跟太后死杠,到时候这两人都气死了,谁帮他治理朝堂,料理后宫?
偏殿内安静得很,此前乱糟糟的声音,竟一扫而光。
薄云岫携了沈木兮朝着太后行礼,太后那张脸黑得就跟墨砚里墨汁似的。
“哼!看看你干的好事!”太后狠狠将杯盏掼向沈木兮。
然则杯盏未至,已凌空炸裂,薄云岫快速将沈木兮挡在身后,拂袖间滚烫的茶水悉数泼还太后身上。
惊得墨玉厉声疾呼,“太后?”
“啊呀……”太后被烫得吱哇乱叫。
薄云崇倒吸一口冷气,还是来晚了。他就知道,薄云岫这脾气,是横了心的要跟太后死扛。瞧,这两路真的就杠上了。
“薄云岫!”太后厉喝。
“息怒息怒!”薄云崇慌忙上前,“太医快过来,太后娘娘受伤了!墨玉,赶紧把太后搀到寝殿去,好好看看,这要是烫着母后的凤体,可怎么得了!?哎呦呦,朕真是心疼了!”
墨玉回过神,赶紧跟着皇帝符合,“太后娘娘莫要生气,咱们先看看身子,身子重要!这天气若是烫了,万一又溃烂什么的,哎呦,奴婢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对对对!”薄云崇压根不给太后开口骂人的机会,跟墨玉两个一左一右,紧赶着就给拥出了偏殿,太医都在后头跟着,饶是太后想再发怒,也不好当着太医们的面驳了皇帝的面子。
这一来二去的,殿内就安静了下来。
“王爷,太后娘娘回去了!”黍离低语,“墨玉姑姑说,人就在里头,请沈大夫赶紧给看看,小公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沈木兮眉心微蹙,接过黍离手中的药箱,疾步朝着里头走去。
寝殿内静悄悄的,推开门也未见着人。
烛光摇曳,窗户半开着,风吹着屋内的帷幔盈盈而动,沈木兮瞧了一圈也没瞧见薄钰的踪迹,寻思着是不是自己走错地方了,便又退出殿门,在外头观望了半晌。
“怎么不进去?”薄云岫不解。
“没人呢!”沈木兮眨着眼睛。
闻言,薄云岫疾步进门,“薄钰?”
薄钰人呢??
门外的奴才慌忙行礼,“王爷,人没有出来,小公子一直在殿内,方才太医都来看过了,小公子刚刚还在床榻上坐着,这会……着实没见小公子出门。”
薄云岫冷着脸,“薄钰,你出来!”
“嘘!”沈木兮示意奴才们退下,让薄云岫莫要出声,顾自将药箱静静的搁在桌案上,蹑手蹑脚的朝着床榻走去。
见状,薄云岫眉心陡蹙。
薄钰难道真的出事了?
沈木兮停在床尾,在床尾和柜子之间空出了一段距离,这个位置光照不明,尤其是夜里,更是黑漆漆的。她慢慢蹲下身子,看着一团暗影缩成一圈,就这么窝在柜子的边角。
“薄钰?”沈木兮低柔轻唤。
薄云岫骇然,快速上前两步,那一瞬的诧异,足以让他心慌,这孩子到底是离王府养大的,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暗卫不是说,只是吃了点苦头,连病痛都未有吗?
小小的身子,缩成刺猬一般。
薄钰胳膊抱着双膝,脑袋埋在膝中,如同鸵鸟一般,将脑袋埋在沙子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到他的归属感,他的安全感。
方才沈木兮这么一叫,薄钰的身子显然抖了一下。
“钰儿?”薄云岫轻唤。
薄钰瞬时浑身战栗,猛地抬起头,双眼瞪得斗大,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眼前两人,愈发抱紧了自己,“别、别过来,不要过来,不要吃我,不要吃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问,我再也不问了,不要吃我,我还不想死……”
“钰儿!”薄云岫疾步上前,快速抱起薄钰,“钰儿,你怎么回事?”
“将他抱到床榻上去!”沈木兮忙道,“他应该是受了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先让他安静下来再说。”
薄钰窝在薄云岫的怀里,双眼充满了血丝,整个人神志不清,一直絮絮叨叨着“不要吃我”这四个字,可见是吓坏了。
薄云岫周身寒戾,抱着薄钰时,面上尽显心疼之色。
孩子终究是孩子,他当然知道自己当时的惩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的确是重了点,可若不经历一些磨难痛楚,孩子永远都会被母亲蒙骗,沉浸在不可一世的迷梦中。
他让暗卫盯着,不许孩子有所损伤。
那个窝棚,如果不是暗卫拦着,谁会让他们母子居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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