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他才知道,萧家这个美得张扬的小姑娘,也泼辣得十分有心机,一改平时他看到的娇柔模样。
至于剑音想问他为什么出手帮忙,可能就是因为萧幼宁在他这儿挂了个号,发了回善心吧。
叶慎沉默着,手指缓缓摩挲着折扇的扇骨,又在考量究竟带不带萧幼宁回京一事。
他的善心,也不是无穷无尽的,何况那小丫头两回算计他。虽然最后一回还算真诚,在他跟前坦然承认错误。
剑音在边上等了好大会没等到回应,偏头去看他,视线正好落在他摩挲扇骨的手指上。
他家五爷有一双漂亮的手。手指修长白净,因为摩挲扇骨的动作指节微微凸起,是带着力量的线条,十分赏心悦目。要是食指指甲下没有那两个印子就更完美了。
也不知是什么伤的,伤疤有些年月,外圈痕迹颜色暗沉,看起来就很显眼。
“我们一会就启程。”叶慎折扇轻轻点了点膝盖,终于给出答案。
剑音闻言只是点头,多余的话一句没有,这样很符合五爷行事的风格。
剑音转身就去拎上楼的包袱和剑重新背身上,两人走出门口,隔壁传出圆果焦急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快醒醒!”
一遍一遍,焦急中还带着哭腔。
要离开的叶慎脚步一顿,剑音差点撞他背上。
“五爷?”
剑音疑惑喊他,怎么了,不走了?
叶慎站在门口,想起刚才萧幼宁脸上不正常的红色,嘴唇干得都掉皮了,像一朵快开败的花。在最明艳的时候,忽然就凋零。
他眉头一皱,还是再抬起脚。
萧幼宁现在没认出他来,但指不定哪天就知道他身份,还是少有牵扯,减少麻烦为是。
就在他转身往前走了两步,背后响起开门声,眼睛红红的圆果见到两人,朝两人焦急道:“悟谒道长,我们姑娘怎么都喊不醒,还在说胡话!”
萧幼宁一夜就病成这样,圆果慌得六神无主,见到还算熟悉的人,第一反应是想要求助。
她喊叶慎为悟谒是听到剑音称呼他五爷,但是没听清楚,以为这是他的道号。
剑音闻言嘴角一抽,回头有些无语地说:“那你找郎中啊,我们又不是郎中。”
找他们有什么用?
这个丫鬟除了凶,是不是都没有脑子。
圆果一愣,这才看到剑音背上的包裹:“道长是要走了?”
“当……”
“剑音,再去找个郎中来看看。”
叶慎脚下皂色靴子一转,从剑音身边走过,径直再回到屋里。
剑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不是要走的,怎么又不走了?
他们五爷为什么对萧家那个小姑娘那么好!
叶慎回到屋里重新坐下。剑音只能按吩咐让客栈另外一个伙计再去找个郎中来,再回到楼上不解问他:“五爷,你改变主意了?”
朝夕令改,他们五爷什么时候干过这样的事!
“难得救一次人,因为风寒出个什么意外,不白浪费我力气。”
叶慎面无表情如是说。 作者有话要说: 剑音:好有道理。
叶嘴硬:自然。
第8章
萧幼宁病来如山倒,在郎中施针后幽幽转醒,高热中,烧得她眼角都染了一片红色。
前一个郎中药已经熬好,圆果把人扶坐起来,小口小口给她喂药,鼻头发酸。
“姑娘,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们还要打听老爷和世子的消息。”
平时彪悍的丫鬟说着说着就哭了,眼泪吧嗒落在衣襟上。
萧幼宁知道吓着她了。
从出事到一路奔波虽然只有几天,但她知道自己的斤两,往前在家顶多练练马术,这些日子她心力交瘁,是硬撑着一口气。
昨天二房的护卫给了她最重一击,撑着的那口气也被击溃了,自然是要病倒的。
“我会很快好起来的。”她虚弱笑笑,眼里都是不认输。
不过是一场病,很快就能好。
但萧幼宁不知自己的硬撑带来更恶劣后果,在喝过药后她又开始昏睡,烧得比先前还厉害。
郎中收了银子,答应在这里候着,以防有别的情况,结果还真是遇到棘手的场面。
他给高热的萧幼宁再施针,这回人并没有很快清醒,甚至说起胡话。
郎中起了针,手掌贴了她额头一下,被烫着一样收回手,转身就去拎起药箱。
“不行!这烧得太厉害了,我从来就没见过烧那么厉害的!我医术不精,治不了!”
郎中说着居然直直往门口去。
圆果当即跟上,却见他是去了隔壁屋子,敲开门,把银子直接塞到剑音手上:“这位爷,银子还你们,那病人我不敢治,你们另请高明!”
然后逃也似的跑得飞快。
剑音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子,眉头皱成川字:“什么玩意儿?!”
一抬头,就看到圆果茫然站在门口,双眼通红,脸上是一道道的泪痕。
剑音见这个凶丫鬟哭了,心里莫名觉得不得劲。
郎中是他请的,银子是他给的,明明是尽力了。
“再去请别的郎中,多请几个。”叶慎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
剑音被走路没有声音的主子吓一跳,忙让开路。
叶慎没有多说话,跨出门口,越过还怔在走道的圆果,径直进了主仆俩落脚的屋子。
房间跟他那边的结构是一样的。一道雕刻山水的屏风隔开主次,外间一张方桌,四张椅子,里边是夹子床,床边还有张官帽椅。唯一和他那不一样的是,这边的架子床上还睡着个说胡话的小姑娘。
叶慎还没近就听到她嘴里喃喃喊着爹爹、哥哥一类的词。
他走到跟前,深色的帐子垂落,遮挡视线。他伸手拨开,挂帐帘的铜勾撞到床柱上,发出叮的一声悦耳声响。
床榻上的小姑娘烧得脸颊嫣红,像四月海棠,那灼目的颜色却是在带走她的生机。
“爹爹……”
萧幼宁无意识再发出呢喃。
叶慎听到郎中说的那些话,犹豫片刻,探手用手背去贴了贴她脸颊。
确实是烧得烫人,像他捧着滚烫的茶杯时的感觉。
怎么能病成这样,昨夜明明还冷静的有着算计。
此时,叶慎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他头也没抬地说:“你去打些井水,再跟伙计要酒,和在水里,拿来给她擦身。”
既然汤药没用,就只能用土方法,宫里太医用过这样的方法降高热。
圆果闻言,转身又跑走了。
叶慎正要收回手,不想被昏迷的萧幼宁忽然拽住袖子。
“哥哥!”
她惊呼一声,叶慎想要抽开手,发现她十分用力的攥紧,居然一下没能抽出来。
“哥哥不要宁宁了吗?”
小姑娘拽着他袖子就开始哭喊,叶慎看到她紧闭的眼角渗出眼泪,这下离开也不是,不离开也不是,只能定定站在床边。
而且这样一幕,让他莫名熟悉。
多年前,她好像也是这么扯着他袖子喊哥哥。那时她还是个小矮子,穿着厚厚的冬衣,整个人都圆滚滚的,像观音像边上的童女。
叶慎面无表情被她拽住袖子,视线扫过自己食指上那两颗米粒似的伤口,把唇又抿得笔直,伸出另外一只手去慢慢把她手指给掰开。
结果才碰到她细白的指腹,她手就如同藤蔓缠绕上来,从扯他的衣袖变成扒住他手掌。
姑娘家的手又软又细,用力扣住他手掌,温度和触感直传入掌心,叶慎就觉得自己像是捏了一块豆腐。
只要他一用力,那块豆腐就得碎在手掌里。
就像昨夜他提起的腰肢,纤细,不足一握。
叶慎漆黑的双眼微微眯起,身后传来焦急走得跌跌撞撞的步调声。
他猛然抽手,并往后退了一步。
昏睡的萧幼宁忽然失去依赖,双手在虚空中抓了抓,圆果已经走到床边,把水盆放下忙去握住小主子的手。
“姑娘、姑娘!”
圆果填了他的位置,萧幼宁仿佛又找到安全感,紧紧攥着那双手不放,把不安重新化作呢喃。
叶慎半垂着眸,扫了眼圆果,退出屏风后这片空间。
大约两刻钟后,剑音带着三个郎中过来,县城里的郎中都被他请来了。
那三个郎中里还有首回开药方的那位,三个人围在床边,加起来过百岁的人,一筹莫展你看我我看你。
“实在是抱歉,我只有那个方子是最对症的。”
来过的那位郎中拱拱手告辞。
其余两人争先恐后也说没有办法,前后脚离开。
剑音想拦都拦不住,脸色极不好,无奈地跟叶慎说:“这是个小县城,就这四个人医术得行,他们都不愿意治病,恐怕没有别人敢再来。”
门口站在偷听的伙计闻言转身跑下去跟展柜说了几句什么,很快,掌柜就亲自来到几人跟前,为难道:“几位客观,你们这里有病重的,郎中也请过了……我们是生意人,有自己的忌讳,您看……”
他们这里来来回回请郎中,一连好几个,都不敢救,肯定是会惊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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