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笑不可抑。
……
安城驿馆离城中不远,马车缓缓停下。
驿馆门口还有旁的马车在,应是才来了朝中命官下榻安城驿馆。
人已经被驿馆中的掌吏先领着入内了,随行的马车还在安顿中。
苏锦路过的时候,正好听一侧的驿馆小吏在悄声说着,头一次见赴任带这么多箱书册的。
另一人应道,那是,这可是去严州赴任的知府大人,严州是南边几个州县之首,这知府可不是好做的,听闻这位宴大人博学多才,也在朝中蛰伏了不少时候,得了任命多时,眼下才往严州来。
听闻姓宴,苏锦瞥目看了看。
娘亲便姓宴,她听到姓宴便不由多听了去,其实也未必是‘宴’,许是‘晏’,也许是‘彦’……
身侧,柏远还在同她说着今日尝到点心和凉茶,俨然回味无穷的模样。苏锦回过神来,笑了笑,“等柏炎回来,一道再去。”
柏远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两人一面说笑着,一面沿着长廊往早前下榻的苑中去。
而长廊一端,一袭青袍窄袖,清朗俊逸的身影寻声看来,似是看到苏锦与柏远两人,目光不由微微滞了滞。
“宴大人?”驿馆掌吏见宴书臣脚下驻足,也顺势看去。
见到是苏锦和柏远两人,驿馆掌吏朝他拱手笑道,“宴大人,方才的是平阳侯夫人和平阳侯府的四爷。”
“平阳侯……”宴书臣迟疑,“柏炎?”
掌吏点头,“正是。”
宴书臣遂问,“平阳侯夫人,可是姓苏?”
掌吏又诧异了几分,应道,“回大人,这驿馆上下唤的都是一声夫人,至于夫人姓什么,下官便不知晓了。”
宴书臣笑了笑,遂也不多问。
掌吏一面领着他继续往前走,一面道,“平阳侯一行路过安城,正好遇到昨日的大雨,也同大人一样,也要等着这大道抢修好,方才能过去,所以,都怕是还需在这驿馆中多停留两日,应当路便抢修好了。”
宴书臣垂眸,嘴角勾了勾,多呆两日吗?
也好。
……
苏锦回了房,宽衣歇下。
安城雨后的天气,是南方夏日里鲜有的舒适。苑中和风徐徐,内屋的窗户开了合适的缝,正好缓缓凉意。
苏锦侧身躺在床榻上,也不用玉琢在一侧扇扇,很快便入寐。
这一觉,苏锦只觉睡得极好。
醒来的时候,苑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玉琢怕雨声惊扰了她,正入了内屋关窗,苏锦微微睁了睁眼,伸手慵懒挡在额前,少许,缓缓撑了撑懒腰。
“夫人醒了?”玉琢回眸。
苏锦撑手坐起,眸间淡淡,脸上挂着一抹好看的红晕,“下雨了?”
玉琢都有些看呆,遂即颔首,“才下了不多会儿,奴婢来屋中关窗户,怕雨声吵了夫人。”
“不吵,我喜欢雨声。”苏锦伸手,随意取了一侧的对襟褙子披上。
浅色抹胸襦裙上系了月白色罗带,衬得修颈锁骨处,肌肤如雪,脸上泛着午睡刚醒的红晕,很是明艳动人。
玉琢心中微叹。
苏锦撩起帘栊,踱步到外阁间。
苑中烟垂淡淡,似是有平城那种江南水乡才特有的柔美。
恍惚间,苏锦有些出神。
等玉琢出了外阁间,苏锦问,“白巧呢?”
玉琢笑笑,“歇了两日好多了,方才还在苑中生龙活虎。”
苏锦亦笑笑,都用上‘生龙活虎’这四个字,应是好得差不多了。
玉琢上前给她沏了杯茶。
夏日炎热,苏锦不喜欢喝热茶,玉琢道,“驿馆的掌吏遣人送来的凉茶,说是清热去火,夫人可要尝尝?”
苏锦尝了口,和今日在街上喝到的一个味道。
解暑是解暑,苏锦却嫌有些甜了。
玉琢便换了晾凉的白水来。
苏锦放下杯盏,却见苑外一袭青衣窄袖,正撑了一把油纸伞往苑中来。
那人隔得远,油纸伞又正好斜着,遮住了来人的脸。
“夫人,奴婢去看看。”玉琢撑了伞,往苑中去迎。
雨势不大,苑中有凸起的青石板路,脚下不会积水。
玉琢上前,在苑门口与那人说了一会儿话。
稍许,苏锦见玉琢撑了伞,转眸向她这里看过来,既而,又朝那人福了福身,撑了伞,快步往外阁间折回,瞧这模样,应是来寻她的……
苏锦放下杯盏,玉琢刚好折了回来,将伞收了放在一侧,轻声道,“是严州知府宴大人,说是来给夫人问声好。”
严州知府,宴大人?
苏锦想起今日从城中回驿馆时,那两个驿馆小吏的一番对话,她对这个新上任的严州知府并无特别印象,只是对方姓宴,苏锦眸间微滞,问了声,“叫什么名字?”
玉琢福了福身,应道,“宴书臣。”
宴书臣?
苏锦忽得眨了眨眼睛,惊讶几许。
转眸看向苑中那道身影,正好宴书臣撑了撑手中的油纸伞,伞下,露出一张精致好似镌刻般的五官,风华正茂。
宴书臣亦朝她看来,眼中好似有容华万千……
苏锦嘴角勾了勾,“去请宴大人。”
玉琢懵懵应好。
……
入到外阁间,宴书臣收伞,玉琢接过。
“阿锦。”宴书臣声音低沉浑厚,似是清冷里带了厚重,声声入耳,很是好听。
“方才在驿馆外我就应当想到的,哪位宴大人去赴任的时候,旁的东西不带,只带好几大箱子书的?怎么听都应是早前认识的宴书臣宴大人才是,”苏锦顿了顿,笑道,“是吧,二表哥?”
宴书臣抬眸笑了笑。
正好玉琢上前奉茶,宴书臣道了声谢。
“我刚才苑中长廊处听到你声音,还以为认错……”宴书臣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低声道,“我未听姨母说起你的事,以为你还在远洲,方才听驿馆掌吏说,是平阳侯携了夫人下榻,所以来看看。”
苏锦笑了笑。
宴书臣与人相处,惯来如沐春风,亦不会让人为难。
他方才的一句话,其实当问的都含在字里行间了,但因是含在字里行间,她不应却也不会显得突兀。
苏锦笑了笑,果真没有应声。
宴书臣心中了然,唇畔勾起一抹如水的笑意,“姨母和老夫人近来可好?”
苏锦颔首,“我早两月在家中,祖母和娘亲都好,娘亲还提起姨母来,也不知姨母和姨父最近如何?”
宴书臣应道,“他们都好,我此番去严州赴任,爹娘都想一道跟去,但严州偏南,怕他们不习惯,便想晚些时候再接他们来。”
“也是,”苏锦笑笑,“我也待不习惯。”
宴书臣正欲开口,苑中的青石板上有脚步声传来。
宴书臣应声转眸,只见苑中一袭锦袍撑着伞,身材颀长挺拔,英气的面容里透着几分清逸俊朗,一双目光,正深邃打量着他。
“夫人,有客人?”柏炎缓缓开口。
玉琢迎上前去,从他手中接过伞。
苏锦和宴书臣皆起身。
宴书臣不用猜,也知晓他的身份,遂而拱手,“下官宴书臣见过平阳侯。”
似是听到宴书臣这个名字,柏炎眸间愣了愣,脸色也微微有些异样。
既而柏炎嘴角勾了勾,半咸不酸道,“宴大人,久仰大名。”
宴书臣诧异抬眸。
这半咸不酸的语气,苏锦也抬眸看向柏炎,不知他今日是哪根筋犯了。
忽得,苏锦似是想起许久之前,在山林的时候,她脚崴了,只能由柏炎背着走,但一路上都被柏炎闹得很有些烦躁了,他还在不依不挠。
——“小阿锦,你就不好奇哥哥长什么模样?”
——她恼火,“不好奇。”
——他不由叹道,“也是,万一哥哥生得太好看,你看一眼就想以身相许了呢!”
——她只想好好怼他,“诶,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叫宴书臣,人好看,声音也好听……”
苏锦看了看眼前的柏炎和宴书臣两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第049章 论醋缸的摔碎(二更)
“他好看?”
“你最好看。”
“他声音好听?”
“没你好听。”
她都说得如此了,柏炎还是不松手。
“柏炎……”苏锦奈何。
“幼时的青梅竹马?”有人眉眼里都浇了醋。
“……”苏锦噤声。
“年少时的白月光?”这回是直接淋了醋。
苏锦忍俊。
有人干脆直接跳进了醋缸子,一本正经酸溜溜道:“青梅竹马和年少时的喜欢,都算不得喜欢……”
苏锦认真听着。
醋坛子继续说教道,“那是年幼无知,不值得记挂……”
苏锦亦认真颔首。
某醋炎怔了怔,心底的醋缸子彻底砸翻,“你,早前果真喜欢过他……”
有人一双眸子都酸红了。
“……”苏锦骇然,无论怎么配合,他脑中的清奇逻辑都可以绕过来。
她亦低估了他的醋意。
要么将她双手箍在枕边不让动弹,要么抱她在腰间让她双手只能揽件他后背,逼得她唤他名字唤得声音都哑了,方才肯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