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远不寒而栗,“是……是同顾云筑起了争执,放了狗,将他的腿咬了,顾云峰一路追,我便只好一路逃到了云山郡,我也不知道三哥不在府中……顾云峰要打瘸我的腿,三嫂她拦了顾云峰……后来,我同顾云筑扭打到一处,顾云峰的鞭子误伤了三嫂……”
柏远总算说完,忍不住咽了一口气。
每说一句,都担心看一眼,很怕柏炎忽然上前揍他一顿,而有人眼下这幅模样,分明才刚从驿馆中揍了人回来……
柏远从小到大对柏炎又敬又怕,但闯出了祸事,还是愿意往柏远这处来躲避。
当下,苑外的军棍声停了。
柏炎抬眸,有侍从入内,拱手道,“侯爷,人昏过去了……”
柏子涧心中微怔,应是今日打得极重。
“打了多少……”柏炎问。
侍从低头,“八十。”
柏远冷汗直流。
平常人哪里受得住八十军棍?
就是军中之人,这八十军棍下来只怕也是皮开肉绽,要躺上至少百日,更何况方才三哥让打得这么重!
比军中有过之而无不及。
柏子涧也看向柏炎。
柏远更是又咽了口口水。
柏炎瞥了瞥苑外,沉声道,“送回去。”
偏厅中,似是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等侍从将昏死的丰巳呈抬走,柏炎才看向柏子涧,轻声道,“去找个大夫。”
柏子涧会意,拱手应了声“是”,既而先行离了偏厅中。
偏厅中,就只剩了柏炎和柏远兄弟二人。
柏远更觉心中乱了分寸。
柏炎起身上,柏远下意识退了退,“三哥……”
柏炎看了看他,“你就在这里跪着,跪到明日这个时候。”
柏远当即跪下。
“若有下次,顾云筑瘸了哪条腿,我就打断你哪条腿!”柏炎言罢,唤了偏厅外的侍从入内,“看着他,他若中途起来一次,就拖出去打十军棍!”
侍从应是。
柏炎甩袖,径直出了偏厅去。
柏远伸手抚了抚额头,先前的冷汗都挂了一头。
心中却长舒一口气,只是不知这次为何三哥没有打他一通,若是按照以往,他应是免不了要挨揍的。
他从小到大就是闯祸精,挨过三哥的揍实在都数不清,母亲都不会说什么。
当下柏远转头看向柏炎处,不知这回何故。
伸手挠了挠头,看向一侧的侍从,轻声问道,“方才打丰巳呈的军棍可有这么粗?”
他稍作比划。
侍从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没有。”
柏远似是放心了许多。
……
一路回主苑中,柏炎脑海中都是沐老早前的话。
——“若不是你母亲嫁来了柏家,没有许家在背后,你一个岁的孩子能护得住偌大一个平阳侯府?”
——“你四弟才是你母亲的亲生儿子,但你母亲未曾偏袒过他,平阳侯府已经有你一个柏炎了,但凡你母亲有私心,柏远也不会像眼下这般生性顽劣……”
柏炎微微垂眸。
……
等入了主苑中,柏炎远远便见到白巧在外阁间中同苏锦说着话。苏锦应是要起身,胳膊却还有疼,没什么力气,白巧扶她。
她正好转眸,刚好见柏炎行至苑中。
“柏炎?”她唇瓣扬起淡淡笑意。
白巧上前,朝柏炎福了福身。
柏炎颔首,白巧便退了出去。
“还疼吗?”他眉头微拢。
苏锦淡淡垂眸,“你回来就不疼了。”
他微顿,眉头微微舒了舒。
第042章 都依你(一更)
“柏远呢?”耳房内,苏锦轻声问他。
她胳膊不便,柏炎在耳房中替她沐浴拭身。她胳膊有结痂,不敢过水太久,柏炎抱她自浴桶中起身,披上薄纱似的浴袍,湿漉漉的头发垂下,浴袍沾湿。
柏炎目光淡了淡,伸手拿了一次的毛巾给她擦拭头发,一面应道,“他在偏厅罚跪。”
苏锦微楞,心中不免怔了怔。
这两日,柏远日日在她跟前魂游太虚。
终日说得最多的一句便是,这回要被三哥打死,不打死也得打断腿。
开始她还是觉得是柏远浮夸了些。
可听得多了,再加上一侧还有已经奄奄一息状的丰巳呈终日附和道他人头要不保了,苏锦也不由得有些相信了,柏远应是要挨柏炎一顿狠揍的。
这几日,她是亲眼见到柏远和丰巳呈两人是既盼着柏炎最好不要回府邸,又盼着柏炎最好立即回府邸的矛盾心底,惶惶不可终日。
结果,柏炎只让柏远在偏厅中罚跪。
早前柏远的担心是真多余了。
苏锦心中不免唏嘘。
柏炎心中也藏了旁的事情,所以苏锦心不在焉的时候,柏炎也未多留意,只是在替她擦拭头发。
良久,等苏锦的思绪收回,柏炎也忽得开口,“他是太顽劣了些……”
只是话音刚落,柏炎自己便也愣住,眸间不由看向苏锦。
一直以来,他同母亲的关系都有制衡和猜忌的微妙在其中,他并不信任她。他身边信任的人,诸如青木、柏子涧和区廷、丰巳呈几个,但并非所有的话都能合适说与这几人听。
他心底的感慨和不安,大多时候根本不能同旁人说起。
而方才那句“太顽劣”竟是未及思考就在苏锦面前脱口而出。
他凝眸看她。
苏锦却浑然不觉,只是沉浸在方才柏炎那句话里,叹道,“柏远是顽劣了些,不过这两日似是真吓倒了,此事他与顾家的二公子都有错,罚得也不至于偏颇。只是他既怕你这个哥哥,又喜欢同你一处。阿炎,你可有想过,他频频惹事也是想惹你这个做三哥的注意……”
柏炎半蹲下身子,与她平齐。
目光皆在她身上,认真倾听。
柏远也好,柏家的事情也好,他未曾听人如此同他说过体己话。
尤其这人是苏锦,他眼中藏了说不尽的情绪。
苏锦伸手抚上他脸颊,“阿炎,你说话,柏远是愿意听的。都说长兄如父,父亲和大哥过世,二哥又不在府中,对柏远而言,你便是他的长兄……”
苏锦认真。
他亦听得认真。
苏锦莞尔,“柏远对你又敬又怕,却更怕的是你忽略他,你时常在军中朝中,他自幼知晓的是要惹事生非才能引起你的注意,哪怕要挨你一顿揍……”
他专心听着,目光凝在她身上,嘴角忽得勾了勾。
既而,垂眸低眉下去,心底好似被温柔的暖意包容。
她的声音在耳旁继续,他心底的温暖仿佛不停。
“阿炎,你若好好管教他,他是肯听的,也想得你赞许……”苏锦话音未落,已被他轻轻含上的双唇封住。
夏日黄昏里,苑中的鸣蝉声聒噪而喧嚣。
而眼下心中的宁静,让他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心中除却她,别无旁念。
他埋首在她颈间,黯沉着眸子,声音微哑,“都依你……”
……
苏锦只觉他今日从头至尾都格外温柔。
温柔将她置于小榻上,温柔替她宽衣,温柔拭去她额间的汗水,温柔在动情处与她十指相扣……
她亦知晓今日的柏炎,与往日皆不同……
她的头发先前便未干透,湿漉漉得将小榻都沾湿,也就在耳房当中,柏炎重新替她擦拭。
毛巾并不全然吸水,湿漉漉的水滴顺着修颈滑倒修颈锁骨处,他目光凝了凝,俯首将那枚水滴含入口中,轻声道,“方才可有弄疼胳膊?”
他的姿势太过暧昧,便是方从刚才的绮丽中出来,苏锦还是微微怔了怔,应道,“不疼……”
他低眉笑笑,替她更衣。
她将他的笑意看在眼里。
夏日里闷热,又是夜间,他随手拿了件白色的抹胸裙,抹胸上系了一层月白色的罗带,抹胸裙外只披了一层淡鹅黄的对襟褙子,身姿绰约,优雅怡人。
他目光微敛,伸手用木簪替她绾起青丝,露出修颈出莹白的肌肤,明艳动人。
他抱她出了耳房。
内屋里便不似耳房中燥热。
“我去看看柏远和丰巳呈,你先歇着,我晚些回来。”他不敢在屋中久留。
苏锦清浅应了声。
她本不应当多问,只是临到他撩起帘栊,苏锦还是出声,“柏炎,你罚丰巳呈了?”
“嗯,打了八十军棍。”柏炎平淡应声。
苏锦怔了怔,柏炎已放下帘栊出了外阁间去。
八十军棍……
苏锦心中略微紧了紧,早前爹爹也在军中,她知晓八十军棍打下来是何模样……
柏炎对丰巳呈下手似是重了些。
苏锦深吸一口气。
……
临到雅苑中,柏炎听到柏子涧同大夫在苑中说话。
柏炎入内,柏子涧和大夫都拱手问候,“侯爷……”
柏炎示意不必高声,临到跟前,轻声问道,“怎么样了?”
柏子涧略有迟疑看向柏炎,大夫叹道,“侯爷,打得太重了……”
大夫言罢,柏炎眸间微滞,“人有无大碍?”
大夫低眉应道,“换了旁人许是撑不住,但丰大人底子好,只是怕要躺上个一两月左右,等这时日躺够,也当是没有大碍了。下棍子的军爷虽然手重了些,却棍棍下去都避过了要。害,都是些皮肉伤,没伤到筋骨,只是这夏日里,不见得能好这么快,怕是要遭些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