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渐渐近了,来人青裙蓝袄,一张鹅蛋脸,眉目柔婉,是桑姨娘。
卫宜宁和桑姨娘不熟,她进府后一直十分低调,每日也只有给老太太和包氏请安的时候偶尔会遇见。
就算见了面也只是彼此简单的问候,从来也没深谈过。
因此谈不上了解。
不知她为什么回来这里,是专程寻找卫宜容的吗?
“七小姐,跟我回去吧!一会儿该吃午膳了。”桑姨娘声音轻柔,走上来想要扶起卫宜容。
“我不,”卫宜容还没玩儿够,指着笼子里的老鼠说:“你看,我一戳它它就吱吱地叫,真好玩儿。它还流血呢!”
桑绿枝这才看到笼子里的老鼠,还有卫宜容手上的铁钎。
“七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桑姨娘蹲下身问。
“扎老鼠啊!”卫宜容理直气壮:“老鼠是坏东西。”
“老鼠的确不好,”桑姨娘道:“但你这么做也不对。”
“为什么?”卫宜容瞪着大眼睛一脸迷惑。
“老鼠作恶,你可以杀了它,但不该折磨它。”桑姨娘道:“你这么一下一下的用铁钎扎它,就是在折磨它。”
“可是时间久了它就会死了啊!”卫宜容说道:“不是一回事吗?折磨坏东西也不行吗?”
“不是一回事,”桑姨娘摇头:“我也不知该怎么跟你解释,你还太小。老鼠是坏的,你可以杀死它,但一下能结果就尽量不要用两下。像你这样折磨它,虽然最终让它丧命,但也会让你变得残忍,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你是我娘吗?”卫宜容忽然问道:“你刚才在管教我,他们说当娘的可以管教孩子。我管你叫娘,以后你随便管教我。”
“不,七小姐,我只是你的姨娘,”桑绿枝连忙说:“这一点可千万不能错,我跟你说过好多遍了。”
可卫宜容十分想要有个娘,她失落地说道:“为什么我没有娘?刘妈不准我叫她娘,夫人不准我叫她娘,你也不准。”
刘妈就是那个当初给她接生并掉包的产婆,把她带到三岁多,虽然日子苦点,但对她还不错。
所以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卫宜容却还记得刘妈。
桑绿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说:“七姑娘,这世上每个人都会没有些什么,所以没有娘也不奇怪。夫人是你的母亲,你受她的教导就够了。”
卫宜容似懂非懂,但是她很怕包氏,尽管此时包氏不在跟前,她也不敢乱说。
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假装自己已经明白了。
“七小姐,快些跟我回去吧!你在外头的待的已经太久了,看看你的手都冻红了,再不进屋子里暖暖会生病的。”桑姨娘握着卫宜容的小手,感觉像握着两块冰疙瘩。
卫宜容很怕生病,因为会喝很酷的药汤,还不准吃肉,每顿只能喝米汤。
“那这只老鼠怎么办?”卫宜容站起身,忽然又想起了这只老鼠。
桑绿枝低头看了看那只老鼠,身上有好多处伤,有的地方血凝住了,有的地方还在流血,把毛都浸湿了。
瑟瑟缩缩的,股栗欲堕。
桑绿枝从卫宜容的手里拿过铁钎,另一只手轻轻按在卫宜容的小脑袋上,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肩上。
这样的话,卫宜容就看不见接下来的事情了。
卫宜宁看见桑姨娘一下将铁钎插进老鼠的心口,很干脆地结果了它的性命。
这只老鼠满身是伤,活着也受罪,倒不如给它个痛快。
“走吧七小姐,我带你回去。”桑姨娘起身,把铁钎扔到一边的雪堆里,领着卫宜容循着她的来路走了回去。
原来这院子的后墙外面长了一棵酸梨树,踩着它可以攀上墙,只是出去的时候要麻烦些,须得找东西垫脚。
等她们离开之后,卫宜宁才从柱子后面出来。
经过这件事不由得对桑姨娘刮目相看,觉得她是个通透人,并且心地不坏。
卫宜宁也从原路返回,过了没多久,春娇找了过来,见了她忙说:“五姑娘回去吧,七姑娘已经找到了。”
卫宜宁点点头说句知道了,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这边桑姨娘把卫宜容从废旧的院子里带出来,见她身上弄脏了,而且明显冷得很。
这时候若是让包氏看见了,难免又要训斥她一顿,所以就悄悄地把她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让阿蔓阿萝两个烧了热水,又叫卫宜容的丫鬟悄悄回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过来。
给卫宜容洗了个热水澡,重新打扮穿戴过了,又哄着她喝了几口生姜煎葱白汤。
卫宜容粉白的小脸儿吹弹可破,不客气地拿了桑姨娘屋子里桌上的点心吃。
她平时没少进这屋子找吃的,都已经习惯了。
桑绿枝知道包氏现在忙得很,根本没时间仔细查看卫宜容的事情,所以自己多照顾她一些也不会有事。
她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卫宜容身份敏感,若是可以是该尽量远离的。
可她实在可怜,自己虽然已经尽量克制,却实在狠不下心。
虽然她一直不让卫宜容叫她娘,可这孩子经常会偷偷地叫。
她虽然一次也没有答应过,可心还是不由自主的软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卫宜宓大婚
物候暗换星斗移,旧联变作新桃符,转眼到了年关,除夕连着元日。
祭祀祖先、发放红包,直忙完了除夕夜这顿团圆饭,才算交代完了一整年。
按旧俗,正月里应是最清闲的。
官员休沐,学堂放假,闺阁忌针线,平时不许沾惹的赌钱吃酒,在正月里反倒成了正事。
家家开宴,户户放赌,每天都玩乐到深夜。
唱戏班子忙得脚不沾地,只因凡是有些身份的人家都要唱上几台大戏方才显得有派头,整个正月能挣下半年的口粮钱,嗓子唱劈了也不能歇着。
对于戏班子来说正月里没赚着钱,这一整年都别想攒下积蓄了。
除了唱戏吃酒赌钱,也有些文雅的游戏,弹琴下棋、联诗作画,几个志趣相投的凑在一起就可以消磨一整天的时光。
然而今年智勇公府因为要筹备卫宜宓的亲事,所以正月里也不能消停。
虽然依旧像往年一样宴请和唱戏,却总是不能如平常那样闲适,还有太多事没准备齐全,整天都忙忙乱乱的,玩乐也不尽兴。
府里头的仆人一个都没准假,每人额外封了十两银子的红包,算是给的补偿。
下人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别说额外赏了银子,就是只给工钱谁又敢多说什么。
和包氏等人想比,卫宜宁算是个闲人,所以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正月里在府里除了吃和睡就是看书,偶尔给朱太夫人搭搭牌,陪着说些闲话。
期间去了肖家,燕家和韦家赴宴,更是在韦家小住了几日。和众姐妹厮混了七八天,才又回来。
肖卿卿身体恢复了不少,也留卫宜宁住了两天。
闲中日月长,却也不知不觉就出了正月。
二月没有正月热闹,可玩乐的事依旧不少,也是一晃就过去了,转眼到了三月,初二日是卫宜宓出嫁的日子。
这一番隆重热闹就不必说了,包氏为了让女儿嫁的风光,嫁妆单子摞了足有一尺厚。
双生女羡慕得四只眼睛冒火,这些嫁妆顶得上全府二十年的进项,她们一辈子也不大可能有这么多钱。
卫宜宓嫁到封家靠这些嫁妆就能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根本不用花封家一文钱。
包氏这么做显然是要女儿嫁过去有面子腰杆硬,何况卫宜宛已经没了,她的那份嫁妆也用不上了,索性都给了卫宜宓一个人。
卫宜宁倒不觉得怎样,她既不嫉妒也不羡慕,卫宜宓出嫁,从此后跟她见面就少了,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交手的机会。
一身大红织金嫁衣的卫宜宓,头上戴着赤金嵌宝凤冠,垂下一排珍珠流苏遮住了脸,只能看见一抹红唇和纤柔的下颌若隐若现。
拜别父母的时候,包氏到底是没忍住哭了,卫宗镛也红了眼眶。
卫宜宓也忍不住洒了几滴珠泪。
出门上轿只能兄长送出门,父母是不能跟着出去的。
卫宜宓被哥哥卫长安扶着走了出去,身后的包氏咬着嘴唇泪落如雨,一旁的丫鬟婆子也有陪着哭的也有劝的,混着催妆曲的鼓乐一片声的嘈杂混乱。
封家也是大排宴宴,上百桌的流水席,穿梭般的人来人往,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只是偶尔还会有人私下里议论。
“卫家这门亲事定得可有些仓促啊!”
“谁说不是呢!之前可是半丝动静也没听到,瞒得够严实的。”
“这么说隋家也就算了?好歹是自幼定下的亲事,说悔婚就悔婚了。”
“隋家不愿意又能怎样?当不得封家一力要退亲。”
“话说回来隋家也真有骨气,我听说接了封家的信之后就把婚书退了回来,可那一万两银子没收,说不过是姻缘作废,他家并无损失,说不定还是好事。”
人们虽是小声议论,可也有一句半句传到了封家人的耳朵里。
封毅的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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