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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 完结+番外 (沉九襄)


  所以与其说皇帝爱她,不如说他爱的是自己的镜面,是他自己的幻想载体。
  扶桑觉得可笑亦可悲,望着他郑重摇头,“做了皇后难道不也是你粘板上的鱼肉吗?我只想离开这座城,如果你能成全,我余生都会感激不尽。”
  她想彻底离开他,到头来却来教他成全,用那么平和的语气说这样剜人心尖的话,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
  “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
  皇帝的心也硬起来,眉尖一凛,“更何况我要你的感激做什么?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要来何用?”
  他面上阴云密布,话说起来丝毫不留余地,“你不喜欢我,可以,这辈子都不需要喜欢我,但你这辈子也休要妄想离开,我在哪里你就要在哪里。”
  一如往常地说不通,扶桑怒上心头,望向他的眼神甚至有些不可理喻,“你这个疯子!”
  皇帝冷凝她一眼,并不反驳,径直起身往外间出去,一句话都不再愿意再多言。
  扶桑气极,厉声教他站住,却是无果。
  她眸中一霎怒气腾腾,俯身拿起小桌上的茶盏径直往他身上砸了过去。
  “鄢容你个混账!我从来不欠你什么,你凭什么囚禁我一辈子!”
  那一下,砸得他身形稍晃动了些许,茶盏掉在地上砸出清脆一声响。
  他骤然止了步子,停在屏风旁半会儿终于转过身来,望向她的双眸一片沉寂,语气平静地像是宣判。
  “就凭你我的名字都刻在同一张婚帖上,好好将养着身子,三个月后我会与你圆房,等你的身体接受了我,心也总有一天会甘愿留在这里的。”
  扶桑几近绝望,他仍旧嘱咐了句:“别轻举妄动耍任何花招,再做任何事之前,多想想扶英,你只有那一个亲人了。”
  威胁她,确实足够卑劣无耻,他根本连半点脸面都不打算要了。
  扶桑心头气涌如山,胸膛剧烈的起伏扯动全身的伤痕都火烧火燎地痛起来。
  她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双手覆面,哭得声嘶力竭,到最后脑海都变得恍惚,已经分不清身体和心里的苦楚究竟哪个更教人痛不欲生了。
  那声响,月生其实都听见了,只是在那日傍晚晏清问起的时候,没有说。
  皇帝自此再也没有踏进过这间寝殿,只有流水一样的滋补汤药每日不断送过来,养着她,会教她觉得像是在豢养动物。
  婢女总站在一边,必定要亲眼看着她喝下为止,太医早晚各一次请脉问诊,精细到她每道菜多了、少了那么一筷子都要过问,只因食欲不振会不利于痊愈。
  皇帝在拿她当禁/脔对待,想想就很教她恶心、厌恶。
  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晏清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愈发想念他。
  每晚躺在床上睡不着的时候想,白日看着窗外的天空时想,连夜里的梦境也全都充斥着他。
  只有梦境是自由的,于是她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可皇帝连这一点自由也要插手。
  身子稍好一点了,婢女每日会准时将她唤醒,带她到承乾宫的小花园散步,每日走哪一条路,在亭子里歇息多久,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
  一日午后用过膳,婢女又将她从睡梦中叫醒,她没有依从,怒上心头,突然站起来如同疯魔了一般将整个寝殿砸成了一片狼藉。
  没有人敢上前来阻拦,她披散着头发,站在满地狼藉中大声呼喊,教皇帝放她出去。
  可直到日暮西山,人影都未见一个。
  她从晚上等到第二日天明,除了等来打扫的宫人,什么都没有等到,就连往常扶英每十日送来一封的书信,也没有了。
  如此日复一日,她开始忘记时辰,忘记自己方才做过什么,有时昏昏然走到桌案边拿起笔,却直等到狼毫上的墨滴在纸上砸出一块突兀的污渍,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何提笔。
  天气似乎在渐渐热起来,扶桑已经记不清自己在承乾宫里困了多长时间,只听着外头的蝉鸣,约莫是入夏了。
  但想着皇帝还没有来与她圆房,那应该还不到三个月吧,也兴许是他忘了,因她只觉得自己已经度过了漫长的大半辈子了。
  这日傍晚,又到了每日散步的时辰,扶桑被人从睡梦中唤醒,睁开眼看着,却不是往常伺候的那个,遂问了句。
  面前的女官福了福身,上前两步一边伸手扶她,一边回话道:“娘娘不知,这些日子宫中生了疫病,先头那位染了病,已经送去处置了,往后便由奴婢来伺候娘娘。”
  扶桑噢了声,听她言语温善,免不得多说两句稍作解闷儿,“是什么疫病,从哪里传出来的?”“奴婢听说最初是望云殿最先出事,那病气儿能过人,一个传一个,没几日就闹得阖宫都不得安宁。”
  “太医没个诊治的法子吗?”
  女官摇头,“这病来势汹汹,早先十几年前云州那边儿就闹过一回,朝廷的医官和当地大夫都束手无策,后来没办法,州府派兵封路,耗了许久,直等到里头的人尽都没动静了,才派人进去一把火烧了,落了个干干净净。”
  扶桑听得没了兴致,散过了步在亭子里落坐歇息,细风轻拂在面上,莫名带出些年华静好的错觉来。
  傍晚时分用过了膳,婢女伺候她沐浴,这厢方才宽衣解带,衣裳褪尽,却听身侧婢女望着她低低惊呼了一声,惊惶地退后了一大步,仿佛避之不及一般。
  扶桑微微蹙眉,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身上,才见那覆在雪白皮肤上的颗颗红疹。
  承乾宫一场惊动直忙活到了大半夜,章守正面上覆一块药香手帕小心翼翼从寝殿出来,净过了手才挪步到皇帝跟前,回话道:“依臣方才观娘娘脉象、症状所见,确是身染疫病无疑,为皇上龙体安危,需得尽快将娘娘隔离,不宜再留在这里了。”
  皇帝一霎像是听了个晴天霹雳,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她在这里怎么会染病?不是已经......”
  他说着又懊恼叹一口气,定是原先染病那个宫女发现的太晚了,才将病气过到了她身上。
  “朕不管,人就在这里哪都不去,你们现在就给朕连夜去翻医书,必得寻个救人的法子,快去!”
  皇帝催得急切,章守正这回却没恭敬从命,他诚惶诚恐拱手跪拜下来,“皇上不可啊,这疫病当年耗费了朝廷多少人力都未能找到治愈之法,臣等几人莫不说能不能一夜之间药神附体,单就是皇上,也千万不可拿自己的龙体去冒险留娘娘在这里啊!”
  这厢争执开了,其他几名医官也连连上前跪拜下来请命,都在要求皇帝将扶桑送走。
  扶桑在里头听得真切,扬起手臂望一眼上头骇人的红疹,竟是醒来这许久,头一回舒心笑了下。
  只要能出这里,哪怕死了也好,倒算是种解脱。
  那晚上几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内官,抬一顶小轿将扶桑重新又送回了明露殿,大门关上沉沉一声,殿中只剩下一名打发过来伺候侍病的医女。
  扶桑坐在床边不教她靠近,“你去外间软榻凑合几日吧,我不会出去过病气,只等我死了,你给皇帝回个话就是。”
  医女抬头望她一眼,沉吟回了句,“娘娘不必想太多,先好好休息,只有娘娘安好,外头挂念着娘娘的人,才能安好。”
  挂念着她的人,是晏清吗?
  扶桑闻言眸中狠狠颤动了下,但目光还来不及再打量对方几眼,那头人已经缓步出了内寝。
  这一晚她未得安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颗心思念成疾,整整抽疼了整夜。
  翌日医女来送膳食和药汤,面上带着帕子,却也未曾多加避讳,扶桑审视地看了她许久,却到底还是不敢贸然开口相问,一应暗潮汹涌的思绪,只得自己深埋心底。
  午后下朝,皇帝来过一次。
  人只能远远儿地隔着屏风站,话音儿里难得有些愧疚,“扶桑,是我的错,是我没能照顾好你,你如今觉得怎么样了,有哪里不舒服就说出来,章守正他们已经在寻法子了,一定会治好你,别担心,也别害怕......”
  扶桑兀自嗤笑了声,没回应。
  他听不见她的声音很有些担心,又唤了一声,这回却只换来她沉沉一声“滚”!
  她的命都要活到头了,实在不想再和他扯上一丁点儿关系。
  皇帝的身影在屏风后头凝滞了许久,无声地叹息,最后终于静默地离开。
  扶桑觉得清净了,踱步到窗边去看外头晴明的天、繁盛的树,花圃中娇艳的蔷薇,目光触及到空中振翅而过的燕,忽地勾起唇角笑了笑,祈愿来世自己也能像它们一样,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她如今习惯早睡,天幕将青时分,洗漱完后便在殿中燃一缕安神香,人躺在了床上双目微闭,不多时,神思渐渐变得恍惚了。
  沉酣梦回,她又站在了帝都的街道上。
  头顶上金芒生辉,眼前人头攒动,耳边有喧嚣地锣鼓声越来越盛,她跟着声音寻过去看,见街道那头有人端坐马上昂首而来,金玉秀致的一个轮廓,她怎么会认错。
  但人群中有声音在呼喊着“状元郎来了”,也有人在喊“新郎官儿来了”,毫无疑问是在议论他,可她的晏清怎么会娶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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