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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 完结+番外 (沉九襄)


  他默然半刻,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想不到任何话语来开解她的困顿。
  她的羽翼都被折断了,国公去了让她的家没有了,皇帝的□□让她的自尊没有了,而送走扶英,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便也送走了。
  她已经认命孤独地留在囚笼里,可皇帝如今又给囚笼里添了副枷锁,她的崩溃,是长久积患,一朝决堤的洪水。
  晏七被她的绝望淹没,眼眶温热,喉咙却发涩,他只能手臂用力,再将她抱紧一些,企图给她一些安慰。
  她感觉到了,有些时候的温暖容易教人依恋,于是伸出手勾住他的脖颈,凑近些,轻蹙着眉依依看着他,声音呢喃似得,“晏七,你愿意陪我一辈子,对吗?”
  她的眼中藏了朦胧的月光,缥缈迷离,袅袅望过来,化成了一只能拨动他心弦的手。
  他不需思考也知道自己的答案,点点头,郑重保证,“哪怕这是牢笼,奴才也会一辈子陪着娘娘,不会教娘娘孤单,也不会教娘娘独行。”
  她终于有些笑意,望着他,纤细的手指从后颈划过耳廓、脸颊,带起他一阵战栗。
  她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指尖停留在他眼角,轻轻摩挲那颗鲜红的朱砂痣,每一下都多情而温柔。
  他却全身紧绷如临大敌,怀抱着她成了此生最令他觉得难挨的事情,忙快走两步到床边将她放上床榻,却不等他直起腰,她已然凑过来在他眼角猝不及防落下一吻,轻柔却绵长,因她之后也没有退开。
  “你陪我一辈子,我亦陪你一辈子......”
  她声音淡地像是梦呓,温软的唇似有若无的触碰过他的眼角,脸颊,途径的每一处肌肤底下的血液都灼灼燃烧起来,几乎烧的他神志不清,但就在将要覆上他的唇时,他终究还是清醒过来,强迫自己侧过了脸去。
  “娘娘醉了,安心休息吧。”
  因他明白了,这是她的交换,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用自己的一辈子去交换另一个人的一辈子。
  她对他的依赖,是她身处困顿绝境时为自己寻的一条无奈出路,聊以慰藉自己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他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被她选中,还是该悲哀被她选中。
  因有朝一日,她或许会厌弃今日这般自甘堕落的自己,而他不愿在那时候成为被她厌弃的一部分。
  他将她安置在床上,盖好被褥,只露出一双脚在外面,拿来清水与毛巾给她擦净了,又仔细上药包扎好,全程都不敢与她有片刻对视。
  她也再没有动静,等他再看过去,才发现她早已经睡着了。
  他终于忍不住,颓然坐在床边的脚踏上,以袖掩面,失声恸哭。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4-14 18:34:20~2020-04-15 23:43: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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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漫长的夜, 他怀抱无声的痛苦守在床前伴她入眠。
  月隐风息, 殿中的烛火燃到了尽头,悄悄灭掉了, 晏七从晦暗中抬起头来, 去看床上的她, 只看得清朦胧的一个轮廓, 但她的面容早已清晰地刻在他心上。
  他在晦暗中凝视着她, 指腹带着无限的缱绻摩挲在她的脸颊上,抬手去将她脸颊旁凌乱的发丝拂开, 指尖触碰到她额角的伤疤,停留下来, 一遍遍流连, 也一遍遍叹息。
  那是美玉上的一块瑕疵, 显目而缺憾。
  他不愿意看到她如眼下这般困顿, 像一只折断了羽翼的笼中鸟, 脖颈上套着枷锁, 困在牢笼的角落中,对着遥不可及的天空望眼欲穿,最后呕血而死。
  皇帝或许是爱她的,但不爱她的强势与尖刺, 他用尽手段费尽心思打压她,束缚她,甚至施加暴力凌/辱于她,只为了让她屈服, 将她变得像宫中其他娘娘们那样俯首帖耳温顺谦恭。
  但晏七不懂那种占有的爱,也与她一样憎恨那般的爱,他以为的爱,是成全、给予、陪伴,是为她生为她死,他爱她清冷高绝,端庄似孤月,也爱她张扬桀骜,耀眼如骄阳。
  如果可以,他愿意以身为剑,披荆斩棘,为她斩断枷锁,划破那困住她的壁垒。
  宫道上打过第三更,他从床边站起身来,弯着腰迟疑了许久,终于还是俯下身,轻轻吻在她额角的伤痕上。
  他苦笑,嘲讽自己的痴心妄想胆大妄为,但这许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放纵了。
  临走前他在桌上点燃了一簇烛火,微弱的一点光亮,不会扰了她安眠,但可以让她若从梦中醒过来不至于满目黑暗。
  踏出正殿时,粟禾已不在门口了,他往后院的值房去,见到了她,便请她明晨转告皇后,以身体有恙为由,请准休沐一日。
  没别的缘由,他只是需要给自己一点时间,收拾好自己的心绪,再重新去面对她。
  秋夜的风微凉,吹动他手中的灯笼,火苗在半空中摇曳,他的身影穿行在宽阔的夹道上,消瘦却清隽,挺立如松竹。
  后半夜突然开始下雨,秋雨绵绵声势温柔,反倒助眠,他躺在床榻上不多时便入了梦,直到翌日辰时二刻,才被一阵敲门声叫醒。
  “晏七,醒了吗?醒了的话应个声儿,快给我开门。”
  是赵瑞成的声音,这话问得可以,就算没醒也该被他吵醒了吧......
  晏七惺忪朦胧嗯了声,抬手揉了揉眼睛,这才起身去给他开门,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休沐的?”
  “我先头往栖梧宫去了一趟啊!”赵瑞成一边侧身进来,一边道:“你们哪守门的小内官从前跟我认识,我去寻你,他给我说你今儿没去上值,我就奔这儿来找你了,还挺凑巧,今儿我也休沐!”
  晏七哦了声,见他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我给你带了肉包子和粥菜,你赶紧去洗漱,吃完了,我领你出宫转转去!”
  他说话的模样喜滋滋的,但内官出宫不是个小事,万一出了岔子,必定是掉脑袋的大罪!
  晏七不敢随着他马虎,“你怎么出宫?”
  “我有干爹啊!”
  赵瑞成一挑眉,腰杆子挺得笔直,他这人一张嘴顺溜,自打认了周承彦做干爹,也不管人家就比他才大六岁,一口一个干爹叫得嘎嘣脆,话音都不带拐弯儿的。
  “这会子皇上和主子娘娘们都往围场去了,皇后娘娘又病着,阖宫里就我干爹最大,他给了我一块令牌,足以通行无阻,我还怕谁?”
  他说着又凑过来,“眼下这等天时地利与人和,你要是不去,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嗯?”
  这话教晏七无言以对,冲他比了比手,请他坐着稍等一会儿,便自行进里间洗漱去了。
  二人这回没走明崇门,而是从定安门出的宫,那里素日是内侍省内官外出采买会走的道儿,守门的禁卫见着他们也习以为常,仔细核对了令牌便放了行。
  赵瑞成这厮自小是在宫外长大的,小小年纪,吃/喝/嫖/赌无一不精,眼下踏出了宫门,撒欢儿倒腾得架势那真如是蛟龙入了海。
  他说要带晏七去长见识,谁成想拉着他走街串巷大半天,最后停在了一处“聚宝斋”门前。
  光看名字晏七还以为是个什么珍宝古玩店,进了里头,那一声声吆喝着“买定离手”“开开开”简直要把人耳朵震聋了。
  他抬手扶额长叹一口气,本着舍命陪君子的心态才好不容易在这等乌烟瘴气的地方待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实在不行了,才硬是将赵瑞成拖了出来。
  那小子倒是机灵,一会子功夫赚了个盆满钵满,拿着那些横财挺着腰板子携他转过了一条街,一头钻进了一家门庭若市的酒楼里。
  两人寻了靠窗的位置,要上几个招牌菜,再来壶镇店好酒,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就着秋日正午的暖阳小酌几杯,一时倒也惬意悠然。
  但酒桌上向来是谈事儿的好地方,推杯换盏间容易将话说得圆滑,赵瑞成此回找他一趟也并非只为了吃喝玩乐。
  “七啊......”他咂一口酒,想了想,问:“上回我劝你早寻出路的事,你现如今有什么打算吗?”
  晏七明显一怔,又听赵瑞成道:“这些日子你也看到了,自从承国公没了,皇后娘娘是真的风光不再了,连此回秋狩都没能伴驾围场,她这皇后的位子能做到什么时候真的不好说,你再在栖梧宫里,万一有什么变故,性命还能不能在都不一定啊!”
  他说着压低声音补充了句:“就你之前待过的咸福宫,淑妃没了之后,那宫里的大宫女敏欣,不就是莫名其妙没了吗,有句话叫覆巢之下无完卵,皇后这些年树敌多少你心里都有个数吗?淑妃虽然诬陷你和程美人这茬事儿欠良心,但和皇后往年所为比起来真的是不值一提,敏欣都哪样儿了,你可真的要为自己打算着了!”
  赵瑞成对他没有坏心,但总归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晏七不准备同他多透露什么,便顺着他的话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跟我有什么好拐弯抹角的。”
  对方瞧着他咧嘴一笑,拿起旁边的酒壶给他添上,夸他敞亮,“弟弟我是有那么一回事儿想跟你说,就前儿个,我干爹抬举我,说想要把我调进枢密院去,那边儿如今空出来四个随笔的缺,我哪敢不接着,但你也知道我这人吧......笔墨上差了点儿,我这不就想起你来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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