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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宦 完结+番外 (沉九襄)


  落了门栓的大门是被两个侍卫强行给撞开的,粟禾进去时正见皇帝抱着不省人事的皇后懊恼地坐在地上,皇帝衣衫不整,皇后的衣服也被扯得不成样子,两人的前襟几乎都被鲜血染了个透彻。
  这情景见了,她一霎都想上前去给那混账皇帝一巴掌,但还是不能够,只好上前去从他怀里不露声色地把人抢过来,四下招呼着,将人带回了栖梧宫就医。
  匆忙而来的几个太医忙活了大半夜,好歹稳住了皇后那一点薄弱的脉象,那头皇帝回过神儿,换了身衣裳,又殷切前来看望。
  章守正回话都皱着眉,“国公前不久刚刚遇难,皇后娘娘这些日子正在悲痛中,原本就心虑郁结气血不畅,实在不宜......再受刺激,否则恐有性命之忧啊!”
  话说得算委婉,要是往白了说,那就是哪怕三日代三年,人家也还在孝期中,你赶现在火急火燎地霸王硬上弓是会活生生把人逼死的!
  皇帝面上无光的很,心里憋着火又无言以对,转个身,边往里间去边问:“那皇后什么时候才能醒?”
  章守正却是摇头,“臣等自当尽心医治,但娘娘的病关键在心不在身,娘娘在惊惧绝望中晕死了过去,若是自己断了求生的意志,那恐怕就是天上的灵药也救不回来呀。”
  “怎会如此严重?”
  皇帝这会子后怕起来,话问出口又自觉难堪的厉害,垂眼想了想,还是只能告诫章守正,“一定要医好皇后,若是出了事,朕定饶不了你们。”
  他在栖梧宫守了一晚上,第二日白日又守了半晌,只第三日扶英回来后,得知自己阿姐被他气出了性命之忧,拦在宫门前撒泼打滚地哭喊着,无论如何不让他进门。
  皇帝做了大亏心事,也不好冲她发作,铁青着一张脸碰了一鼻子灰又回了承乾宫,等到晚上扶英睡下了,再悄悄过去看一眼,早上趁扶英醒来前便走。
  窝囊吗,挺窝囊的,狼狈吗,也挺狼狈的,但这都是他自找的,活该生受着。
  晏七转醒时,距离受刑已过了五日了,粟禾带着药前来探望他时,问起皇后的情形,她到底没将话说全,只道是:“娘娘那天晚上和皇上吵起来了,气病了,现在正休养呢。”
  他从床上挣扎着起身,求粟禾允他前去看一眼,“哪怕只是隔着珠帘远远看一眼都可以,娘娘大好后,我就会陪同小姐远去郴州,再也不会出现在娘娘面前。”
  粟禾也叹气,这可教她如何是好,她自认不是个心软的人,可思来想去还是转圜道:“你先养好自己的伤,待能走路了,再去看望娘娘。”
  晏七忙向她道谢,他会好好养伤的,为了能早一点去见他想见的人。
  但宫里的流言传得比风都快,没等到他伤势渐好的那一天,那晚的一应变故就都已经掺杂了各种香艳之词一齐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呆呆立在原地半晌,突然疯了一样往栖梧宫跑去,崩开的伤口染红了衣裳,可比那时生受鞭刑更痛的,是他被流言碾碎的一颗心。
  他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原来粟禾说得是没错的,他倾其所有能给她的陪伴根本没有半点用处,强权面前,他丝毫都保护不了她。
  他带着一身印透出来的血痕站在正殿门口时,粟禾都一愣,抬眸朝他望了一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再不见半点光亮,一片晦暗,成了无底的深渊。
  她顿了顿,叹一口气没有再多言,将他带进了屋。
  他往皇后床前去,她也没有阻拦,低垂着眼摇摇头,兀自退到了外间梁木下守着。
  撩开一层薄纱帐幔,她看到皇后静静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色,双目紧闭,额角上的伤如今留下了刺目疤痕,看起来像个被人残忍破坏过的人偶。
  酸楚从身体深处席卷出来,铺天盖地盈满了他整个胸怀,双膝支撑不住,只能跪倒在床边,他第一回 去拉她的手,低头下去,手背触在额间明明还是温热的,但人却像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的痛都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汹涌不止却无声无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恍惚中竟听到耳边有人轻唤了声:“晏七?”
  他一怔,抬起头,隔着满目朦胧望过去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掌心的手缓缓抽了回去……随后却见眼前人影晃了下,他来不及思考,只闻得到她身上幽幽的凤髓香气携风带雨地扑了他满怀。
  她伸出的手臂紧紧环在他后颈,脸颊贴着他的侧脸,没有言语,滚烫的泪流淌进衣领中,一瞬间灼烧了他所有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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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是梦吗?
  但她的体温明明那么真切, 过于近的距离, 鼻端的香气似乎又不止有凤髓,还有什么, 好像是她发间耳后的花香。
  他的神思都是恍惚的, 身子僵直在她跟前一动都不敢动, 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的呜咽声都变成了抑制不住的抽泣, 在他怀中颤抖得厉害。
  她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声音断断续续, 她说她害怕,说不想醒过来, 说想要离开这里, 也说自己什么都没有了......
  那些话, 每一个字都在他心上生出一根尖刺, 穿破骨肉, 无节制地生长着, 教他痛不欲生。
  但她的眼泪又在他心上浇筑起一层坚硬的盔甲,从此刀枪不入心冷似铁。
  他像是被牵引着,伸出手臂环住了她的脊背,碰到了, 又收紧,再收紧,直到完全将人揽进怀抱里,手掌轻轻拍在她背心, 一声声在她耳边说着:“都过去了,不怕了。”
  他知道自己恐怕是真的疯了,但疯的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飞蛾扑向火时并不知道那会要命,但他靠近她,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她需要温暖,他就可以燃烧自己。
  所有的苦痛,他希望她都可以忘记,因他会替她记着。
  盛夏的天光从月洞窗倾斜进来,斑驳直落在床前的方砖上、墙壁上,照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朦胧模糊,仿佛融为了一体。
  她哭得累了,趴在他肩头安安静静闭着眼睛,轻轻的呼吸,轻轻地贴着他的侧脸,气息若有似无的萦绕在他的耳廓、颈间,酥酥麻麻的,还略微有点痒。
  半晌再没有动静,晏七以为她大概是睡着了,外头天虽热,但屋子里很凉,病中的人不能再受风,遂压低声音试探着唤她:“娘娘......”
  她没回应,看来是真的睡着了。
  他停下拍在她背心的手,手掌覆在那一片单薄的脊背上顿了顿,还是放开,抬手上去扶在她两肩,想要将人安置到榻上躺好。
  却不想才刚动作,她忽地呢喃,“别动......”
  晏七立刻便不动了,过了半会儿才想起来问:“娘娘睡着了吗?睡着了要盖被子的。”
  但她摇了摇头,却又嗯了声,掺杂了一点懒懒的鼻音,听起来有种别样的温软。
  那想来是没睡着,也同意他说的要盖被子,但却依然没有放开环住他脖颈的手,过了半会儿才听她说:“躺下了就会无休止地做梦......”
  而梦中并不美好吧......晏七垂下眼,没有再说什么,伸手从榻上提起了薄薄一层锦被,便就着相拥的姿势盖在了她背上,“那奴才就在这里,陪着娘娘。”
  临到该用药的时辰了,听见外间有婢女撩动珠帘的声音,但走到外间梁木处被粟禾拦下了,她将药接过来却没有立刻端进来,晏七便知道她该是都听见了。
  他止了话头,稍稍侧过脸问:“娘娘该喝药了,奴才去端药过来,好吗?”
  她才放下双臂,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原先相拥着尚且没有察觉到的羞怯,在真正目光交接时却铺天盖地的涌上来。
  两个人齐齐慌不择路地移开目光,晏七全身的血液骤然间便窜了上来,红着一双耳朵,低着头,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站起来俯身在她背后放好迎枕,连忙转身出了内寝。
  他在屏风旁站了会儿,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好歹平复了些,摸摸耳朵不再烧得那样厉害了,才去外间门口见粟禾。
  他自知惭愧,踌躇从抱柱旁出来,却见粟禾面上平静,将托盘交给他也未有多言,只说:“进去陪着娘娘吧,再过半个时辰,太医例行来诊脉,娘娘醒来的消息就会人尽皆知了。”
  晏七听得懂,消息传出去了,皇帝总会来探望一回的。
  他郑重谢过粟禾,这才端着药复又进了内寝。
  皇后正倚在迎枕上单手撑腮,目光虚无的落在枕上金线刺绣的繁复花纹上,也不知在想什么,听见他进来,转头过去看着那一身印透出来的血痕皱了眉。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一身的斑驳痕迹,未等她问,忙自顾劝解着,“只是看着骇人,其实已经不疼了。”
  渗出那么多血怎么会不疼,但他这样说着,她也不知还应该再如何开口了。
  他端着药到床前,放在小几上才想起来,原先她昏迷不醒,那药定都是粟禾捏着喉咙灌下去的,用不上再像从前那般佐以蜜饯压着苦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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