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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与娇娇 (狄七宝)


  “你叹什么气?”
  “我在想,早知道,我就让你欠我一个人情了。”他说得慢,又叹了一声,“这样的机会不多。”
  小姑娘疑惑地侧头,“你又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没什么。”
  公冶衡细声道,“我这辈子,大概也就现在,是离你最近的。”
  外面风雨萧萧,他不管什么动乱,阴谋诡计,就是这个时候,此时此刻,他与心尖上的小姑娘是躺在一起的。
  这种感觉难以加述,公冶衡觉得这感觉虚无缥缈,却真实地降临到了他身边,又稍纵即逝,有种“去日无多”的预兆。去日无多,却又明明还没真正拥有过。
  若是小姑娘之前欠过他人情,那他现在,一定用尽力气,规劝也好,诡言也罢,都要让闽钰儿答应与他在一起。
  或者,强求也行。
  他愿意在今夜放下身段,去面对他肖想已久的钰儿,问她愿不愿意从今以后,都要跟着她走。
  “钰儿,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他这样想,还是这样问出了口。
  对面的小姑娘没答,只剩浅眠的呼吸声,吐息均匀,不用看,公冶衡都能想象到她又是咬着紧致的唇,双眼阖上,眼睫底下盖着重影。
  他终究还是没有叫醒她。
  也没那个勇气,再问她第二遍。
  就这样罢。公冶衡伸手,勾住了闽钰儿的小指头,继而覆上去,握住了她的手。她把被子全推给公冶衡,自己手倒有点凉了。
  第二天,公冶善过来找闽钰儿问话的时候,小姑娘还赖在床上没起来。
  她睡的太沉了,连公冶善走到她床头了都还浑然不觉。公冶衡也不知道昨夜睡了没有,早早地倚在床头,曲起一只腿,见他进来,便把眼睛低了下去。
  男人手里把玩着钰儿的簪子,似是不打算和公冶善讲话。
  公冶善看他:“好多了?”
  “托你的福,还没死成。”
  公冶善便脸色一沉,“我没有想过害你,为何你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公冶衡冷笑一声:“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你死的这些年,春海不被我治理的好好的,我哪一点比你差了,需要听你的话?”
  闽钰儿被吵醒,公冶善没再吵下去,他说:“你先下去,我有事问她。”
  公冶衡懒洋洋地靠在床架上,耷拉着眼皮子,“受伤了,走不动。”
  公冶善没有废话,他走过来,一把揪起公冶衡的衣襟,就把人从床上拖了下来。公冶衡的伤口被撞到,面色煞白,他咬牙,额上直冒冷汗:“你他妈个疯子,你什么时候疯的?”
  “我这是为你好。”公冶善面色不变,直接拖着人拖到了门边。
  “为我好就不许贸然出兵!你他妈这几年玩傻了,春海现在打得过齐国吗?你这是要让春海上下给你陪葬?”
  “不想和你废话。等我回去了,你可以从家主之位上下来了。”公冶善将人拎到外面,“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两人这一番闹,塌上的闽钰儿已是彻底醒过来了。她愣了会儿,随即跳下榻,她往门口处跑,进来的公冶善一掀开帘子,小姑娘就撞到了他的怀里。
  公冶善脸色一松,这么些年不见,闽钰儿倒是没变多少。她莽莽撞撞地过来,一见是公冶善,不由得道:“公冶衡呢?”
  “你把他怎么了?”
  公冶善挑眉,“他不重要,只要你告诉我九卿的事,我就带你去见他。”
  “你疯了么,公冶衡是你弟弟,他受了那么重的伤你还不放过他?”
  “我说了。”公冶善从缓地说,“只要你告诉我九卿的事,一切好谈。”
  闽钰儿也是被磨的没有脾性了,她问:“只要是她的消息,都可以吗?”
  “对,所有的消息。”
  “她只是个幌子。”闽钰儿似是被逼急了一般,脱口而出:
  “齐叔晏早就知道她只是个幌子,是江憺孟辞随便抓回来的一个姑娘,养在深宫大院,说是什么可以逆天改命的人,只不过是为了让齐叔晏宽心。”
  “知道这件事情的,还有钦天监里的人。齐叔晏命里该绝,这些东西他逃不掉的。那个九卿也只是个幌子而已,没什么用处,这些齐叔晏都给我说过了。”
  公冶善的脸色渐渐沉下去,“钰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了。”她一着急,就不由得耸了耸鼻子,“我骗你做什么?我只知道这些了,还是齐叔晏喝醉的时候告诉我的。”
  “喝醉?”公冶善又是怀疑,“齐叔晏这样的人,荤腥不沾,滴酒不沾,会在钰儿的面前喝醉?”
  “是他拉着我喝酒的,说有什么事情要问我,他最后酒倒是喝完了,说话一直支支吾吾的,没说清楚过,我就再也没有理他了。”
  她抿着小嘴,看起来确然是有些委屈般。
  公冶善许久没说话。他立在屏风前,横眉压着一方青翳,像是积攒了经日的寒气,在眉目间隐隐渗出来。
  闽钰儿也觉得有些怕这个人了,她想起公冶衡嘱咐她的:不要理公冶善,他现在就是个疯子,你和他讲不清。
  就不由得咽了咽喉咙,往旁边挪开几步,想要绕过他出去。
  小姑娘背对着他,绕过一步走出去,男人的声音就从肩侧传来:
  “去哪儿?”
  “我去看看公冶衡。”她不敢走了,声音也嗫嚅了起来。
  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听见公冶善极低地叹了一声。
  他叹的是,都这么些年过去了,闽钰儿竟还和当初一模一样,小心翼翼时的神态和语气都没变过。
  只是他过去不知道,自己那个一向眼高于顶的弟弟,竟然破天荒地喜欢上了闽钰儿。不顾伦理纲常,连自己都危在旦夕了,还要派人出去给这小姑娘通风报信,让她逃出去。
  而且看样子,闽钰儿和公冶衡也是一副熟识的样子。
  男人挑起眉尖,“你是何时与他接触的?”
  “谁啊?”
  “公冶衡。”男人冷静看着她。
  “就,很早就认识了。”
  她说:“当时我嫁过来的时候,你不是不正好不在吗,就是他把我引进屋子里来的。”
  公冶善沉神了点头,却也没再说话,转身就要出去,闽钰儿忙不迭地跟在他后面,想去看看公冶衡怎么样了。
  “不用看,他还活着。”
  男人在门口处阖上了门,他轻轻推了闽钰儿一把,把她又锁了回去。
  闽钰儿顿时觉得不甘,踮脚了敲着窗户:“公冶善,你个大男人你说话不算数。”
  “我说了,会给他药,你胡乱操心些什么。”公冶善回身,看见闽钰儿努力在窗户上凑出来,凑出一颗头的影子。
  “你最好记得你说的。”她有些气急败坏。
  公冶善不由得眯起眼。忽然觉得她这样的性子,无论何时,无论何人,无论别人怀着怎么样腌臜的心思,都是不愿去伤害她的。
  就想起公冶衡说的那一句:“公冶善你自己摸摸你的狗良心,你欺负利用闽钰儿,你下得去手么?她做什么了,又害过你什么了?”
  “你看看她的眼睛,你舍得对她下手么?”
  现在谈舍不舍得,都太晚了。九卿如果依闽钰儿所说,只是一个来安抚齐叔晏的幌子,那他再去攻打齐国,抢夺九卿就没有意义了。
  九卿既然有那逆命的通天本事,那她定是也能拯救公冶家于水火之中。只因多年前,春海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乞丐,那年寒冬无船,乞丐只能靠着自己在水上浮过来,他来时,嘴里只念叨了一句:“春海北上,公冶无家喽。”
  这话不太好,随之而来的,是公冶家奇奇怪的祸事。家长几次更迭,族中屡见丧幼,到现在为止,天灾人祸已经将公冶家杀的飘零无几,公冶衡自然是不以为意,公冶善却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冥冥之中,可能真的有什么力量,在一点一点抽干公冶家的枝条。
  他也想改变公冶家的现状。
  可是九卿若是假的,那便没有什么逆天改命这一说……公冶善深思许久,觉得事情可能变了个方向。他正在为下一步做筹谋的时候,底下的人却慌慌张张地跑上来,说夜半时分听到闽钰儿屋子里有动静,他们去看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公冶善刷的一声站起来,“四处找了么?”
  “找了,没找到人,只找到这一个东西。”那人颤颤巍巍把东西递上来,是一块散落在地上的甲符,对面规规矩矩刻着“大齐”两个字。
  “废物!”
  他扔掉东西,“这地方待不得了,带上公冶衡,即刻离开这里。”
  “去,去哪儿?”
  “春海。”公冶善眼角隐在烛火下,有些阴鸷的意思,“去春海,是时候把我的东西收回来了。”
  与此同时,齐王宫里,夜半里灯火通明,九卿正被一群术士围坐着。青铜鼎里烧着炙热的火,九卿把先前的占卜龟甲从火里拿出来,她穿过火的时候,似是个没事人一般,拿了龟甲便扔在地上。
  “殿下昨夜北出发兵春海,是凶是吉?”一人焦急询问。
  九卿有些不耐烦,都问了几十遍了,还在问这个问题,她蹬了蹬龟甲,说:“自己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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