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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与娇娇 (狄七宝)


  闽钰儿怕她爹再问,抓上披风就跑了出去,屋外还在飘雪,她跑出来时,脚下勾起一阵雪雾。
  她生生地慢了步子。
  忽然想起,这是回北豫了。北豫有一点不好,就是冷,雪大,一年四季都不停歇,屋檐下的嬷嬷看着她出来,都忙着过来给她披上披风,带上绒帽,“公主,雪这么大,公主要去哪儿?”
  闽钰儿说:“阆台。”
  一众人都静了静。
  她自己抓过伞,说:“都别跟着我。”
  嬷嬷们看着闽钰儿出去的影子,都有些愕然,继而轻轻叹了声——
  果然。公主还是对公冶善存着几分念想。
  公冶善待闽钰儿,她们都看在眼里,那种温柔细语,循循善诱的好,确实让她们这些外人都动了容。
  公冶善和闽钰儿,是一对娃娃亲,二人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定下了婚约。后来等到闽钰儿十五岁的生辰一过,公冶善就主动上门提亲,把闽钰儿娶进了门。
  都以为是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公冶善耐心温柔,闽钰儿也是软软绵绵的小姑娘,两人在一起的时候,从未拌嘴置气。
  公冶家离北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公冶善把闽钰儿娶进了门,尽管公事繁忙,都还是会带着她回家探亲。
  而阆台,就是那个时候建的。是公冶善看闽钰儿喜欢看湖上的雪,又考虑到她身子不好,特意命人建的。
  如今,阆台还在,公冶善却早已病死,物是人非,一众人看着闽钰儿还在往阆台跑,心里自然不是个滋味。
  看来,闽钰儿还是对公冶善上了心啊。


第3章 和亲
  闽钰儿一个人去了阆台。
  这里还是和过去一样,她不许其他人进来,自然也就一直空着。翻红的珠帘飘晃,她随手绾了个结,立在廊边,开始看外面下的雪。
  那些嬷嬷的话,说对了一半。
  自古以来,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在公冶善这件事上,没人能比她更清楚了。
  公冶善不喜欢她。他的确很善良,也温柔,待闽钰儿没有一点不好,可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
  闽钰儿表达不出来,她就是觉得,她和公冶善,不像夫妻,倒更像兄妹。
  公冶善有喜欢的人,可那个人,是个真真正正的将军。这些隐秘,闽钰儿都知道,可是她没有对任何人说。
  从公冶善耐心教她用筷子,教她画画,教她如何在外人面前如何自矜回礼开始,她就下定决心,不能对任何人说出去。
  从嫁过去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很依赖公冶善。
  男人教了她许多,却始终没有让她学会胆子大一点。以至于公冶善病情突然加重,卧在塌上不能言语的时候,闽钰儿一看见他,就吓得哭出来。
  病入膏肓的人都是很憔悴的,那时候公冶善脸色惨白,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干枯的唇张张阖阖,闽钰儿扑过去,说:“公冶善,你要好起来。”
  男人似是想说些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天后,公冶善死了。闽钰儿已经不大记得那几天究竟怎么了,浑浑噩噩,心里像堵着一团东西,始终无处发泄。
  公冶善有个弟弟,叫公冶衡,那几天她情绪一度消沉到闭门不出,还是这个公冶衡,把她抱出来,喂她吃饭喝水。
  最后,也是他把闽钰儿送了回去。他说:“家兄已默,临终前让我把嫂嫂送回去。”
  只不过半场缘分,公冶善不会把闽钰儿永远困在他的灵堂前。她还年轻,男人对她没有非分之想,却也希望来日天长海阔,闽钰儿能够继续走下去。
  往事一件件地回来,闽钰儿看着眼前的阆台,也不过是去年夏天建的,转眼间,竟然一年时间都过去了。
  她在那里立了一晌,而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红玉镯子,轻轻搁在桌上。素白的瓷石上,红玉温凉,磕起的一声清脆异常。
  往事已了。
  她刚刚收拾好心情,晚间的时候,手下的人就神色慌慌张张地敲门过来:“公主。”
  这般慌张模样,闽钰儿示意他不要着急:“怎么了?”
  那人说:“公主在闾丘留下的人,来信说,闾丘越不听劝阻,强行闯入了大殿上。”
  闽钰儿愣住,“大殿上?她去哪里干什么,找谁?”
  “回公主。据传,闾丘越想给她哥哥报仇,就闯进了大殿上……”
  闽钰儿已经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事了,她无奈:“是不是齐叔晏把她扣下了?”
  “是。”
  闽钰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哥哥不怕死,妹妹也不怕死,这个闾丘越,真是麻烦的很。
  还好只是扣住,她问:“齐叔晏待她如何?”
  “还好,闾丘越并未受皮肉之苦。”
  那就好。她想,这件事情,只有拜托她爹了。
  闾丘璟这人喜怒无常,但说到底,对她还是不错的,从来没有为难过她。现在人都不在了,唯一的遗愿是让她照顾好他的妹妹。
  闽钰儿不能不帮。
  她找到了他爹,这时候,距她回来已经过了两三天,齐叔晏派来护送她的一行人,也被闽挞常好好地送回去了。
  为表谢意,闽挞常还送了齐叔晏几箱黄金。这些黄金都是北豫当地开产出来的,闽挞常丝毫不觉得送金子去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兴致勃勃地冲闽钰儿喊:“过来钰儿,给你看个东西。”
  闽挞常在桌上摆了一道布帛,边缘是明黄色的纹饰,银线雕琢,看着很是华贵。
  她问:“什么东西?”
  “齐叔晏送过来的东西。”闽挞常在她面前展开了布帛,闽钰儿凑过去看,发现都是些奇怪的文字,有些看不懂。
  “这是齐叔晏送的?”她问,手下不由得抚上去,布面上有明显的凸痕,“怎么看不懂?”
  “你当然看不懂。”闽挞常摸着胡子坐下,一副“我早就料到了”的样子,他对着几家女儿说:“钰儿,你从小临摹,学着写的字画,都是中原的。”
  “而这个,是我们北豫的古文字。”闽挞常指给她看,“别看这是布帛,也是有来头的。北豫原来还不太发达的时候,天寒地冻,没有纸笔写字,只能用布帛代传。”
  “把想写的东西绣在布帛里,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狩猎,都可以塞进衣服里。还有这个……”
  闽挞常打算通宵达旦地讲,讲这布帛上的东西来历如何,闽钰儿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她只想问:“爹,这么用心的东西,齐叔晏送过来是干什么的?”
  总不会是来表达敬意的。
  “哈哈哈哈,你问到关键问题了。”闽挞常一把拉着她坐下,“钰儿啊。”
  “嗯。”
  “你觉得,齐叔晏这个人怎么样?”
  闽钰儿点头:“挺好的,年少为君王,有勇有谋。”
  闽挞常不说话,烛火下偏着头,下巴上青色的胡子动了动,似是要听她继续讲下去。
  闽钰儿手指还覆在那帛书上,她爹陡然的安静下,女人的指尖已经沿着帛书,缓缓移了一转。
  银线是质地上乘的,这会儿已经透了凉。
  她觉得事情有蹊跷。
  “爹。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至于齐叔晏……”
  脑海里涌起了那日灼目的太阳,微微颤抖的城墙下,有士卒,有血杀,还有男人半空里伸过来的手,替她挡了一袖的血气。
  那个穿戴像将军一样的人,就是齐叔晏,前两月还在千檀寺里吃斋礼佛的齐国太子。
  闽钰儿摇了摇头,许是那日的心情实在不太好,她记不清男人的面貌,只记得他是极高的,身形挺拔,过来的时候,轻松遮住了她身上的日头。
  “至于齐叔晏。”她仰起头,又看着她爹说:“我不清楚这个人。”
  是非好坏,她不能妄言。
  “钰儿,爹不欺你了。这是齐叔晏方才送来的求亲书。”
  灯火下,闽钰儿明显地一顿。
  闽挞常也没再卖关子,他打开帛书,用闽钰儿不懂的口音,照着念了一遍。在她听不懂,眉头越发皱起的时候,闽挞常停了下来。
  和亲一事,他也是犹豫的,又念着钰儿和齐叔晏打过交道,只好转头问:“钰儿,你看这事……”
  女人久久地没说话。
  “钰儿……”
  “爹。”她抬起了眼,眼底却也是一片风平浪静,沉着地问:“这事,是不是不好推?”
  否则,他爹不会大半夜叫她过来,说这么多。
  闽挞常点头,“齐叔晏和他叔叔……和我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原以为闾丘这边的事情了结了,叔侄两人回去,必要缠斗一阵。
  宫帷里的事情大抵如此。
  可是齐叔晏的叔叔南沙王,似是要真心实意要扶持这位大侄子,不仅没有施难,反而解散了手中的兵力,全部抽调入齐国的定都之地——盛安,来辅佐齐叔晏。
  这样一来,算是把兵权交了出去。
  于是众人也就看得明白:齐叔晏这个皇位,已经坐稳了。
  闾丘一灭,中土境上,齐国本就独占鳌头,现在又有南沙王这个叔叔辅佐,齐叔晏的势头几乎无人能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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