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谢景逸想要警告薛鸿文,而是皇帝想要除掉薛家。可惜,贤贵妃和谢景逸并没有看出来。
陆念曦闻言点点头,赞同谢景离的意思。
谢景离看着她困惑初解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头顶。“好了不要想这些事情了。陛下让梁王去查,我们就在一旁看着,看看这个事态能发展到什么程度。”
陆念曦的头发被谢景离揉得有点乱,毛茸茸地贴在谢景离的掌心。
“好,殿下赶紧洗漱,明日还要早起。”陆念曦催着谢景离去洗漱。
谢景离起身,忽然倾身看着陆念曦低声道∶“要不要我们一起洗?”
陆念曦恼得推了一把谢景离,“殿下不要想别的,我要睡觉了。”
陆念曦说完就不理谢景离。谢景离轻声笑了笑,也当真不再闹陆念曦。
陆念曦背着身子待了一会儿,听见谢景离在外面吩咐丫鬟的声音。
陆念曦轻叹一声。
她怎么会不知道,谢景离有多累。
他总是用调戏的口吻说话,却从不说自己的疲累。或许对于他们而言,有些事情不说,彼此也能知道得清楚。
蜡烛被剪灭,谢景离躺上床,环抱着陆念曦。陆念曦背对着他,谢景离靠在她的后背,轻轻道了一句,“睡吧。”
陆念曦悄悄勾起嘴角,握住谢景离的手,一起入眠。
*
十月上旬,薛家一案还没落定。查到最后,也不知是谁先提出的,竟将谢景逸也牵扯进来。
御史们弹劾齐王结党营私,克扣民间民脂民膏,罗列了一堆罪行。
但谢景逸到底还是文昭帝的儿子,文昭帝不表态,梁王就不好查。
案件陷入僵局,文昭帝每日面对着成堆的奏折也是头痛的要命。
乾清宫的宫人们都警醒着,生怕惹了皇帝。
外面的枯叶落了一地,宫人们正清扫着落叶。他们抬头看见来人,又纷纷低下头轻道∶“淑妃娘娘。”
淑妃轻应一声,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意。
这些日子淑妃会时不时来乾清宫,大多是来送羹汤。大太监瞧见她也是笑了笑,转身去通报皇帝。
淑妃每日来过后,文昭帝心情总会好许多。他们这些下人为乐得见淑妃来。
一如往常,大太监领着淑妃进去。
淑妃打开食盒,端着一碗羹汤放到文昭帝面前。文昭帝刚刚看完奏折,正疲惫地揉着眉心。淑妃不言不语地走到文昭帝的身后,替他揉捏肩膀。
文昭帝眉头渐松,他握住淑妃的手,把淑妃拉到身前。
“我听太医说,你近些日子又咳嗽了?”
“老毛病了,陛下不用太担心。羹汤还是趁热喝得好,陛下可要尝一尝,这是臣妾新做出来的。”淑妃转移话题。
文昭帝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拿起羹汤尝了尝。
“嗯,味道不错。还是你做的汤能入朕的口。”文昭帝毫不吝啬地夸赞。
淑妃浅浅地笑了笑,“陛下谬赞,御膳房的羹汤不知比臣妾做得多好。臣妾不过讨巧,当年和卫姐姐……”多学了些。
淑妃忽然顿住,不再往下说。
文昭帝的脸上笑容也消失大半,沉默不语。
淑妃立即跪在书案前,低头道∶“臣妾失言,还请陛下责罚。”
这些年,鲜少有人在文昭帝面前提起先皇后。
文昭帝乍听到有人提起卫姝,一时没反应过来,看见淑妃跪在地上,摆了摆手,“起来吧,无碍。”
淑妃低低应了声“是”,正要起身。忽然她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停下了起身的动作。
“怎么了?”文昭帝察觉到她的不对。
淑妃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看文昭帝。
“陛下,臣妾有一事要禀报陛下,是有关于先皇后难产一事。”
淑妃似乎下了很大的勇气,她低着头继续道∶“臣妾斗胆,还请陛下听臣妾一言。”
淑妃突然提起卫姝难产的事,文昭帝的记忆似乎也在一瞬间被拉回那个风雪夜里。
他赶到的时候,卫姝正大出血,差一点就死在他面前。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一盆一盆的血水。上一次,这样的情况,还是卫姝替他挡住刺客的暗杀。那时候他双手都是血。
这些年,在他的暗示下,几乎没人提起卫姝。可纵使这样,他也从未忘记过卫姝的样子。更忘不掉,卫姝躺在他怀里,浑身是血的样子。
记忆一遍遍地在告诉他,他的这条命是卫姝救回来的。
文昭帝沉默良久,淑妃额头上也冒出一层冷汗。
今天她冒死说出这件事,不管成与不成,她都不再愧对于卫姝那些年对她的照顾。
如果没有卫姝,她大概早已死在贤贵妃的手里。
想到这儿,淑妃更加下定了决心。
“说吧。”皇帝忽然开口。
淑妃松一口气,低着头道∶“当年陛下下令封锁消息,让任何人不得传消息给先皇后。可先皇后最后还是得知消息,不是因为先皇后宫中的宫女不守规矩,而是因为有人故意泄露消息。”
当年文昭帝因为此事,杀了许多人。大多都是卫姝宫中的宫女。人人都说自己没泄露消息,文昭帝便更气,只以为是卫姝宫中的人嘴巴不严实,说了不该说的话。
“是谁?”文昭帝身体前倾,目光变得锐利。
淑妃深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贤贵妃。”
话音一落,满室寂静。
淑妃觉得心中那块巨石终于落地。她忍了这些年,总算将这件事说出来。
不论结果如何,她都能心安了。
文昭帝肃着脸,周身气势凌厉。
淑妃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害怕,可真到了着地步。她反倒冷静得很,甚至不怕文昭帝的凝视。
“你有什么证据?”
“臣妾宫中有一宫女,曾在当年服侍先皇后。当年先皇后难产那日,贤贵妃曾派人去看望先皇后。贤贵妃的宫女背地里故意议论,让先皇后听见,致先皇后早产。那宫女当时亲耳听见,因为害怕才什么都不敢说。如今她重病缠身,才将此事告知臣妾。”
“臣妾这些日子思来想去,不知该不该告诉陛下。怕那宫女说的是假的,又怕她说的是真的。事情已久,那宫女或许曾受贤贵妃欺负,故而说出这番话也不是没可能。但不论是真是假,臣妾还是决定冒险告诉陛下。那宫女还在臣妾宫中,陛下可召之询问。”
淑妃这般说,便将她自己也置于不知事情真假的地步。
文昭帝手握成拳,看着跪下下面的柔弱女子。
淑妃一向不爱说话,性子甚至可以说有点胆小。让她撒谎,她未必敢。
文昭帝皱着眉,张口想召那个小宫女。
外面大太监忽然敲门道∶“陛下,御医求见。”
文昭帝话一顿,转而看着地下的淑妃,“你先起来吧。”
御医进来,向文昭帝行礼。他看着站在一边的淑妃,没有开口。
淑妃明白其意,转身退下。
“怎么了,可是你们研制出什么新的药方了?”
文昭帝对外说自己身体已无碍,但这些奉命医治皇帝的御医们都知道,文昭帝的身子并未好全。
御医犹豫一会儿,如实道∶“启禀陛下,臣等近来寻古方,查到一毒发症状和陛下如今症状极其相似。微臣不敢隐瞒,故而赶紧禀报陛下。”
“中毒?”文昭帝神情剧变,他一下子站起来,眉目凌厉,“什么毒?”
“此毒乃是由一味毒草制成,古书并未记载此草之名。份量轻微不觉什么。一旦份量超过限值,陛下再服毒药时就会觉得浑身力气忽然被抽尽,忽觉疲惫不堪伴有头晕迹象,严重时需要人搀扶才能行走。此毒到最后,只会让人误以为中毒者是身感风寒才会病倒。”
“此前,臣等为以为陛下是身染风寒,但陛下的病总是不好,臣等才怀疑起来。不过还需要进一步诊断确定,只是事关重大,微臣不敢不禀报。”
有人向皇帝下毒,涉及谋反,谁敢隐瞒?
文昭帝剧烈呼吸着,只觉得头也跟着晕起来。
御医的话还响在他耳边。
再服毒药时会觉得浑身力气忽然被抽尽,忽觉疲惫不堪伴有头晕迹象……
文昭帝不知怎么就想起中秋家宴上,他喝了一杯贤贵妃敬的酒,后来便觉得身体不适……
文昭帝只觉得心情剧烈波动,他想到那个可能,眼神变得毒辣。
*
贤贵妃被贬关入冷宫的消息传到外面,举朝震惊。
盛宠在身的贤贵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关入冷宫,成为废妃。
谢景逸得知此消息时赶紧赶往宫中,向文昭帝求情。
他跪在外面希望能见皇帝一面,大太监看着狼狈不堪的谢景逸,心中叹气。
谁能想到,曾经那么风光的母子俩会落得这个下场。
“殿下回去吧。陛下说了,宫中之事您插手不得,也不能过多询问。若是殿下来跪在这里,便有扰乱宫闱之嫌。”
谢景逸瘫坐在地上,差点起不来。
母亲被废,舅舅被查,他也被牵连入其中。谢景逸突然发现,他走错了棋,再也回不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