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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陆念曦捂唇悄悄打了个哈欠,不甚精神地坐在榻上。
“姑娘,您先睡吧。殿下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况且殿下临走时不是说了,若是他回来得迟,就让姑娘先歇息吗?”
白薇拿着谢景离的话去劝陆念曦,陆念曦轻轻叹了口气,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无奈地放弃等待。
“洗漱吧。”
今夜她怕是等不到谢景离回来了。
如今是冬日,屋内就算烧着炭火,还是有些冷。陆念曦洗漱完窝进暖和的被窝里,头挨到枕头困意更加明显。
白薇吹了蜡烛出去,陆念曦脑中思绪纷乱地卷成一团,最终敌不过深沉的困意,渐渐入睡。
屋外似乎有说话声响起,陆念曦翻了个身,眉头微微皱起。
陆念曦迷迷糊糊地听见有人走动的声音,感觉到有人在抚平她皱着的眉头。
“其实,我也在害怕。”
不甚清晰的话响在耳边,陆念曦一下子将自己从睡眠中拉了出来。
那是谢景离的声音。
陆念曦迷蒙地睁开眼睛,看向坐在床边的人,“殿下?”
屋内没有什么光亮,陆念曦借着月光才看清面前人的模样。
“嗯,是我。”
谢景离没想到陆念曦这么轻易就醒过来,他看着陆念曦要起身,压了压她的被角,“躺着吧,夜里凉。”
“念曦,明日,我大概是不能陪你过除夕了。”
陆念曦一怔,反应过来,“殿下明日就要走吗?”
“嗯,北戎那边已经派兵。我不能在这里久待。”
大齐如今的动静已经在告诉北戎人,他们的野心掩盖不过去。如此,他们又怎么可能继续坐以待毙。
瀛莫涿三州他们已入手中,又怎么会轻易还回去。这一战,根本无法避免。
“殿下,您冷吗?”陆念曦忽然开口问道。
她掀开被角,露出小小一块地方,“我可以借着殿下一小块地方,殿下要吗?”
谢景离怔然地看着那一小块地方,对上陆念曦带笑的目光。
他的小姑娘,变得大胆了。
谢景离轻笑出声,“求之不得。”
谢景离早脱了一身铠甲,现下穿的是常服。他将外衣脱下,着中衣躺在床铺外侧。
被窝里有一个小小的汤婆子,陆念曦把脚底的汤婆子推到谢景离的脚下,双手在被窝里一捞,两只手紧紧抱着谢景离的一只臂膀,双手握住谢景离的手。
谢景离在外面待久了,手有些凉。
“现在,是我为殿下暖手了。”
两人对面而卧,陆念曦眉目带笑,脸虽微微发红,却还是不放开谢景离的手。
谢景离静静地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说话。
陆念曦也任由他看着,目光坦然地对着谢景离。
没有人声的喧闹,没有风声的打扰,只有他们两人。
谢景离忽然伸出手捏了捏陆念曦的鼻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胆?”
陆念曦轻轻“唔”了一声,笑道∶“可能是跟殿下学的吧。殿下大胆,我就大胆。”
“是吗?”谢景离挑眉,忽然凑近在陆念曦的脸颊轻碰一下。
软软的,嫩嫩的。
谢景离和陆念曦同时升起这样的感觉。
“殿下大胆,你就大胆。”谢景离重复着陆念曦的话,眉眼皆是笑意。
陆念曦微微鼓起脸颊,觉得被窝里有些热。
她默默往后退了一点,赶紧闭上眼睛,“我要睡了。殿下也早些歇息。”
陆念曦说着要休息,但眼睫毛还在颤抖个不停。谢景离没有拆穿她,缓缓摸着她的发顶,轻柔地道∶“睡吧。”
许是身边有人,许是屋内太过安静,陆念曦觉得满心的担忧似乎都在这一刻消失。她静静地闭着眼,听着那浅浅的呼吸声,渐渐沉入梦乡。
谢景离听着耳边的呼吸声开始平稳,慢慢睁开眼睛。
陆念曦的双手还抱着他的胳膊不肯放开,谢景离轻轻一动,她就无意识地轻哼一声,似乎不满。
谢景离侧头看向她,轻缓地勾出笑容,“别担心,我会回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起了作用。谢景离再次抽出自己手臂时,陆念曦安静了许多。
“等我。”谢景离弯腰,轻轻地道。
嘴唇相碰,陆念曦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微扬。
谢景离最后看了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第二日,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
陆念曦是在下人轻微的脚步声中醒来的,她摸了摸自己手边的床铺,却只摸到一片空。
陆念曦一下子睁眼,看向身旁空空的床铺。
“白薇。”陆念曦一边喊人,一边套上外衣。
“姑娘,您醒啦。外面天寒,您多穿点。”白薇说着就要拿衣裳。
陆念曦拦住她的动作,抓着白薇的胳膊问道∶“先不忙,燕王他们呢,可走了?”
白薇一愣,“姑娘不知吗,燕王他们今日天未亮就离开了。昨夜殿下没有和姑娘说吗?”
陆念曦一怔,松开白薇的胳膊。
谢景离只和她说要今日走,她没有想过他会走的这么早。
或许,他就是故意的吧。
陆念曦看向外面已经明亮的天,心里有些委屈。
害怕离别,便连离别的机会都不给她。
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他以为她就不会难受了吗?
陆念曦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睛好一会儿,再睁眼时面色恢复平静。
“洗漱吧,让小厨房准备早膳。”
谢景离要她好好照顾自己,她必须做到。
她不做小骗子,谢景离也不准骗她。
第47章 归来
幽州城下, 北戎将领看着城下黑压压的士兵。
“太子还不肯求和吗?”北戎副将忍不住道。
一开始他们以为大齐的这位燕王只是个花拳绣腿,必会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如今确实是打得落花流水,但被打的是他们。
这位燕王, 远比他们想象的恐怖。
“若是再打下去,华北平原七州保不住,我们怎么回去面对太后?”
北戎主将听着副将害怕的话, 沉默不语。
他心中比谁都清楚,太子不会退兵。
这是他第二次, 面对幽州被围。没想到二十年过去, 他又要面对同样的境况。
只是这一次,不会再有一道圣旨来逼着城下的将领退兵。
“您怎么还笑,这都到这种情况了, 您不担心吗?”
“担心有用吗?”北戎主将毫不犹豫地反驳副将的话。
“事到如今, 也只有全力一战。也当是全了当年之憾。”
北戎主将决然地看着下方,眼里的坚定让副将惊愕。
两军对峙,谢景离坐在马上,抬头能看到城墙上的人。
目光相碰, 谢景离神色冷然。
二十年前, 北戎出兵攻打大齐,镇国公带兵出征却遗憾止于幽州城下。如今境况再现, 可这一次,没有人能再让他退兵。
“攻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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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念曦猛地惊坐起身, 额头上惊起一片冷汗。她看向窗外, 天色刚亮,屋内还有些昏暗。
陆念曦呼出一口气,身子靠在床头上,单手按着太阳穴, 舒缓紧绷的心神。
这不是她第一次做噩梦了。
谢景离刚走的两个月,她还能收到一些信,最不济也能从其他人口中知道战况如何。
可如今,她已经一个月没有听到谢景离的消息了。
陆念曦轻叹一口气,拿过放在床边的外衣,拢着外衣下床,打开竹窗,看向外面刚刚亮起来的天色。
谢景离离开的这四个月,捷报频频传来。
当初镇国公遗憾止于幽州城下,如今华北平原七州已悉数收回。
秋猎刺客一事也被查出实是北戎太子所为,北戎太子推出二皇子顶替罪名,与北戎太后分歧欲大。祸患早就在一开始埋下。
北戎朝局混乱,兵力不济,已无力和大齐相抗。
剩下都是需要谈判的时间。
陆念曦看着外面,晨曦初露,严寒的冬日已经过去。如今春日已临,百花盛放。
或许,只是她担忧过度了。
但谢景离一日不回来,她便一日不得真正心安。
庭院中的两棵梨花树正盛放着,陆念曦看着地下被卷起飞扬的梨花,眉间一动。
“白薇,去找个酒坛子,我想晾梨花酒。”
“姑娘不喝酒,也什么要晾梨花酒?”白薇顺口一问,问完又倏忽反应过来。
“是奴婢多言了,奴婢这就去准备酒坛子。”白薇偷笑着离开。
风声吹过树梢间,带出轻微的梭梭声。
陆念曦抬头看向满树的梨花,她怀中抱着一个浅口的瓷碗,里面已经放了不少梨花。
风一吹,放在最上面的那株梨花飘飘悠悠地落下。陆念曦目光追随着那片花瓣,花瓣落下,有人站在了花瓣前方。
陆念曦浑身一僵,眨了眨眼睛,花瓣前的人没有离开。
那人弯腰捡起那片花瓣,陆念曦就将人看得更清楚些。
“殿下?”陆念曦喃喃发问。
不像是问那人,倒像是在问自己∶她有没有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