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弟弟竟因为赵灵微的遭遇而如此黯然神伤,陈伊水自是气不打一处来。
溧阳县主:“我看你根本就不是心地善良,而是被我那表妹给迷住了。只可惜,你再是怜惜她,她也已经去到魏国了。如今也说不上是被哪家土匪无赖给强占了。”
这句话便是过了。
虽说此事大家都已心知肚明。
可一个女儿家,把这样的话当着自己的父亲以及兄弟的面说出来,也还是太过失礼了。
因而,信王便以极为严厉的语气斥责了陈伊水。
颍川郡王的眼睛依旧有些红,但此刻他看向自家姐姐的眼神却是冷硬极了,不复先前的少年温柔。
“姐。”他唤了陈伊水一声,道:“你既是女子,也是神都之中的贵女。倘若有一天,你也遭遇此般命运,你也希望全天下的人都这样说你,甚至绘声绘色地说起你是如何被人强占的吗?”
溧阳县主愤而起身:“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如此咒骂自己的亲姐!”
溧阳县主此刻哪里还有她在外面装出来的冷傲?
她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发了怒的母狮子,仿佛在下一刻便能冲上去撕碎自己的弟弟。
溧阳县主:“我看你是想要做皇嗣府的女婿,已经想疯了。既然如此,他们家不还有一个和你年龄相仿的女儿吗?弟弟何不把她给娶了?”
颍川郡王倒也不生气,转而向自己的父兄问道:“父亲,大哥,姐姐是在与你们相商如何让陈赵两家结亲的事吗?这倒是个可以让我们两家共赢的办法。”
说罢,他又看向陈伊水,说道:“善贞表妹的确是人美心善。可惜,她只是个庶女,这桩婚事,不合适。
“如果我们两家要结亲,必然只能是嫡子与嫡女成婚。这般说来,便只能让姐姐去嫁给皇嗣家的小郡王了。”
说着,颍川郡王不等自家姐姐再来回骂他几句,敛起笑意便离开了。
只留下信王与他们的大哥在那里,对陈伊水说了好一通的安慰。
陈伊水自是被她的这个喜欢美人的弟弟给气得不轻。
但她越是生气,便越是想要在父兄,甚至是在圣上那里立下功来。
故而,她很快就在父亲信王的安排下,与兄长一道,又回了一趟白云寺。
只不过……当日她本就只是在隔着一段路的地方,对那名僧人远远一瞥。
当她看到寺中的数百名僧人都坐在那里一同念经时,她自是觉得眼花缭乱,也根本就说不上来那日她看到的……究竟是哪一位僧人了。
“不像……这几个年纪都太大了一些。”
“不不不,这几个岁数又太小了。”
“胖了胖了。不,也不是这么瘦。”
“不是不是,这些都不是。不是!”
她站在帘子后面,说着这一句句话语。
到了后来,则更是着急得连声音都发颤了。
他的兄长心中也是着急,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慰起她来。
“二妹,别着急,再慢慢看看,想一想。”
陈伊水闭上眼睛想了想,却是发现记忆中的那名僧人,竟已然模糊起来。
“我想不起来了!”陈伊水颤声道:“哥,我想不起来他长什么样了!”
她只记得,有一个长得比他的兄长更矮一些,也更瘦一些的僧人,站在长廊的那一头。
他被一名千鹘卫拦下,面无表情地和人说了几句话。
而后他便转过身去,离开了……
那僧人就好像离开那日的长廊一般,在陈伊水的记忆中走向远方,让溧阳县主再也想不起他究竟长得什么样了。
是夜,
一架马车自承安公主府,去往宫城。
“入宫之后,大师不必惊慌。陛下一心向佛,你只需每日给圣上宣讲经文便可。”
与她同坐在马车中的僧人应了一声,却还是心中疑惑。
“施主折煞小僧了。但小僧实在不知,施主为何单单找了我?”
承安公主叹息一声,说道:“那可能是因为,大师长得颇像我们的一位故人。”
当日承安公主一看到这名僧人,便明白他为何会使慈圣皇帝如此失态。
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像已经故去的先皇了。
远远看去之时,承安公主还只是觉得,此人和她记忆中的父亲,长得有些相像。
然而待到她真的与之面对面地说话时,便惊觉……这何止是有些相像。
他分明……与先皇年轻时的模样有着七八分的相似。
也难怪她的母亲当日一见,便近乎恍惚。
承安公主在慈圣皇帝那里颇为受宠,便凭借其鱼符,直接带着人进到了宫里。
僧人穿着僧袍,一步步跨过先皇曾走过了无数遍的地方,并走到了正好心烦意乱的慈圣皇帝的寝宫,垂着眼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在那一刻,慈圣皇帝便泪眼朦胧了。
她甚至没能控制住自己,让一句“陛下”脱口而出。
那是她唯一曾真正爱过的男人。
也是让她始终都心怀感激的人。
正是在献明皇帝驾鹤归西之后,她才斩碎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柔软,成为了改换朝代的天下女主。
赵启皇室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在夜深人静之时,仿佛阴间的厉鬼一般咒骂她。
但陈瑶知道,她之政见,也是献明皇帝的政见。
她所做之事,亦是献明皇帝生前想做却没能做完的事。
若单从这一点来看,对于自己的丈夫,慈圣皇帝的心中是半点愧疚之意都没有的。
可看到母亲的这般神色,将那名僧人送来给她的承安公主却是有些后悔了。
父亲还在时,她的母亲确是能像个普通女子那般,偶有温柔闪现。
因为,她的父亲会保护母亲,替她挡下那些刀光剑影和阴谋诡计。
可现在,眼前之人却只是和她的父亲长得有些相似而已。
除此之外,他在这宫城之中,却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若是圣上因他而褪去了那无时不刻的强硬,那……慈圣皇帝对于整个帝国的统治力,又是否还能一如往昔呢?
第67章
‘舅舅,子楚现在一切安好。’
被太子殿下派出的信使将信札送往怀朔镇。
飞骑从魏国的北边一路赶至与匈人领地交接的西边,马踏飞雪。
他声称那是一位名叫贺楼楚的少年武将托他带来的书信。
怀朔镇的贺楼氏守军一看这信上的图纹,便立刻将其带到了贺楼将军的面前。
那是一封用贺楼氏的秘语写就的书信。
若是落在外人手上,便什么也看不明白。
并且,那还是一封太子殿下用左手写下的信。
‘当日逃离王城,在西行路上,被太子妃搭救。待伤势稍愈,便继续西行,想与舅舅会合。然不忍太子妃深陷缺之祸事,复又向北。’
怀朔镇的守将名叫贺楼司繁,乃是贺楼老将军的第六子。
他也是先王后贺楼氏的同母弟弟。
贺楼司繁也长着一双琉璃色的眼睛。
仿佛,那便是他们贺楼氏一族的标识了。
此时距离火烧宫城之日已快要有一个月了。
贺楼司繁险些以为自己的外甥已然遇难。
故而,当他把信的第一句话译出来时,都喜不自胜了。
但他才看到第二句话,便又陷入了浓重的疑虑。
他那外甥……何时有了太子妃了?
此时,那与太子殿下有着婚约的和亲公主显然已被贺楼司繁抛在了脑后了。
毕竟王城都已经破了,他家外甥也已然失踪了那么久了。
谁还有心思去管那敌国的公主啊!
但……
‘然不等我搭救,她便已凭借其计谋夺下一城,以我魏国太子妃之名占下朔方郡,以图大业。
‘子楚愿与其一道。从朔方郡直插王城,而非从怀朔镇出发,自西向北,舍近求远。’
贺楼司繁将那封信从头到尾地看了三遍,而后便看向那名信使,问道:“你从朔方郡而来?命你送信过来的我贺楼氏族人与‘太子妃’是什么关系?”
信使……尴尬了。
姘头这种词他可是决计不敢说的。
这位贺楼将军哪怕和族中的小辈关系再好,能要好得过子楚太子?
信使左思量,右思量,终于给挤出了一句:
“就……相好吧。挺好的那种……相好。”
才说出了这么一句大实话,信使就又觉不妥,连忙求情道:“还请贺楼将军勿要责怪我们头儿。太子妃虽然的确和太子有婚约在身,可她和子楚太子,毕竟连面都没见过的啊!没得感情的。”
贺楼司繁:“……”
哟,他那见了女人总和和冰碴子似的大外甥,没了爹以后,玩得还挺开心?
*
从魏国北方重镇灵武郡去往朔方郡的官道上,马蹄阵阵。
打了那么一场仗的朔方郡将士们此时可真的是畅快得很。
他们原以为自己是一把需要去和熊搏斗的牛刀,然而在贺楼楚的指挥之下,他们简直像是在扑杀一只飞不起来的鸡。
从灵武郡赶回朔方郡,他们已用尽上了吃奶的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