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赵灵微的脸上才有了些许笑意。
“那就……先泡一会儿,然后就都给我端一点上来吧。”
赵灵微先是在浴池里泡上了片刻,而后就让两人用巾布给自己搓起了背。
在好一通的搓洗之后,她才感觉舒服多了。
然而她才拿起一块蒸点,那柔软而温热的触感便让她感觉到心里一阵古怪。
待到她把过去很喜欢吃的点心放进嘴里,咬上一口,今日她向步六孤弗挥出的那一刀便又在眼前浮现了。
而后……那便是她已经偏过头去,却还是用眼睛的余光扫到的……那人失了头颅的样子。
紧随其后撞进来的,则是带着暖血的兵符落到她手上的记忆。
赵灵微瞬时脸色大变,丢了那块糕点,按着胸口干呕了起来。
在贺楼楚的那间屋子里,灯亮着。
那张先前让赵灵微怎么也看不懂的魏国地图正摊在地上。
而在桌案上,则放置着笔墨纸砚。
此时的贺楼楚正用左手握着笔,却是怎么也觉得不对劲。
他试着把笔换到右手,以写字的姿势握了握。
在看了一会儿自己用右手握笔的姿势后,他又把笔换到了左手,试着给自己的舅舅写上一封信。
但不过是贺楼这两个字而已,便已经让他花费许久。
并且,那两个字还写得既别扭又难看。
几乎到了让人没法辨认的地步。
在这静寂的黑夜中,他听到有什么声音从浴池的方向传来。
先前他已经看到侍从们背着一捆又一捆的柴火去到那个方向,准备了很久了。
似乎,是“太子妃”想要沐浴。
贺楼楚放下笔,走到门口,将门推开了一道缝。
而后他在今早听到过的那个干呕声便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但今天早上的时候,那个声音还是按捺着情绪的。
到了此时,它竟是隐隐带上了些许的哭腔。
几名侍女匆匆忙忙地端着什么东西走向浴室。
看到了这一幕的贺楼楚又把门关了起来,回到先前自己坐着的地方,却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了。
夜深时,折腾了好一阵子的赵灵微终于又回到了她选定用来睡觉的屋子。
沉琴和童缨两人则用干净的布在其身后,给她一下又一下地擦着头发。
“行了。”
感到喉咙有些不适的赵灵微才说了两个字,就忍不住轻轻咳嗽了一声。
“你们也都从昨天起就忙到现在了。都下去休息吧,擦个头发而已,我自己还是会的。”
两名侍女似乎都有些犹豫,但架不住赵灵微坚持。
在赵灵微又催促了一番之后,她们终于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已经被擦了好一会儿的头发已不再滴水,却还是潮得厉害。
赵灵微脸上的笑意因为两名侍女的离开而全然不见了。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替自己擦了会儿头发,而后就垂下了眼帘,把手按到了被她放在枕下的刀上。
她的窗便是在此时被人推开,烛火也因为突然而至的风,猛得一个摇晃。
惊慌之下赵灵微拿起刀来,可被人推开的窗却是立刻又关上了。
于是屋内又暖和起来,连带着那烛火也不再摇晃。
而站在那里望着她的,则正是她先前并没有想到过的贺楼楚。
第49章
赵灵微睁大了眼睛。
她才把刀按下, 便发觉……夜晚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就会直接让人从屋外看到他的影子。
赵灵微想都没想, 就连忙吹灭了蜡烛。
待到屋内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没能适应这份黑暗的赵灵微便只能从声音上辨出对方正在一步步地走近自己。
虽然那声音很轻很轻, 但那却是与淡淡的, 松雪的味道一起靠近了她。
让她才放下刀来,便在卧榻上后退了些许。
赵灵微:“这么晚了,你……你就这么翻窗进来。想、想做什么?”
在说完这句话后, 赵灵微才后知后觉。
她现在……就只是在亵衣的外面又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中衣。
但,她才着急地按住了胸前, 便听那人对她说道:“我来守着你。”
赵灵微又急又羞:“你、你一个大男人!哪能在夜里守在姑娘的房里!”
“我就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守着你。”
贺楼楚一步步地走到了赵灵微的卧榻旁, 并坐了下来,说道:“这样,等你入睡时,就不用担心一醒来会看到步六孤弗了。”
听到“步六孤弗”这个名字,赵灵微连呼吸都变了。
那是自傍晚之后,就一直都困着她,在她清醒时便已然不断作祟的噩梦。
与这个名字有关的血腥景象在她的眼前一遍又一遍地出现, 撕扯着她的意志。
而现在, 那个名字就这样被贺楼楚清晰地说出, 让太和公主再不复先前那般的强势。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当她听到贺楼楚对她说,不用担心一醒来便看到步六孤弗时, 她就连鼻子都酸了。
原先还按着胸口的手被放了下去。
而后, 眼泪就一下落到了她的手背上。
贺楼楚在她的卧榻旁坐了下来, 用手指轻触她脸颊上的那些泪水,认真道:“别怕。”
稍稍适应了这份黑暗的赵灵微抬起头来,说道:“今晚……我想点着灯睡。”
贺楼楚:“那就点灯。”
他把刚刚熄灭的烛台换了一个位置,拿出火折子,朝它吹了一口气,又把蜡烛给重新点上。
在换了一个位置后,烛光便没法照出屋中多出的那个人的影子了。
赵灵微原本就是只是在亵衣外面搭了一件中衣。
而现在,她的那件亵衣便更是连她那美玉一般的肩膀都遮不住了。
可她偏生,自己都还没发现。
她坐在卧榻上,露着一个肩膀,亵衣也无法遮住所有的风光。
可她,却只是无知无觉地抬着头,望向对方。
赵灵微:“他要是夜里过来……你打得过他吗?”
贺楼楚的呼吸深沉了些,神色却是没有变。
贺楼楚:“他连你都打不过。”
赵灵微破涕为笑,而后身体便往卧榻的边缘处挪动了些许。
“那是今天早上的时候。”赵灵微撅了噘嘴:“等他没了头,来向我索命了,我就打不过了。”
今日她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亵衣。
在精巧的亵衣上,还有着用银色丝线绣出的装饰。
在一层柔和的烛光下,她的皮肤与锁骨都拥有了一层淡淡的光泽。
那颜色有些像雪,却是柔软,且温暖。
刚刚沐浴过的公主殿下才一动,便让贺楼楚能闻到从她身上而来的香味。
那似是花香,却又带着一点甜。
看到贺楼楚极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赵灵微这才反应过来。
她视线往下一扫,便红了脸,身子也又往回缩了一些。
都、都怪贺楼楚的样子看着太奇怪了!
在神都的夏天到来时,女子们穿着出门的衣服都能比这件亵衣还低呢。
大家戴着的帷帽,不也还能连脖子都不遮吗?
可贺楼楚都这样了,她要还是不遮一遮,反倒是她的不对了。
赵灵微因而,便只能把被子拉起了一些。
但眼见着刚晒过的被子就要盖上她那还未干的头发,贺楼楚便扯了一把她的被子。
赵灵微顿了顿,刚想说好你个贺楼君,贺楼楚便说道:“头发,还湿着。”
赵灵微伸手一摸,还真是。
公主殿下原本就是被人服侍惯了的。
眼见着被沉琴和童缨擦了那么久的头发还是没干,得她自己那么一下又一下地擦了,她也不禁有些恼了。
她把那几块布全都一股脑儿地塞到了贺楼楚那里,娇气道:“你帮我擦。”
赵灵微理直气壮:“先前在城楼上,你说要帮我擦药酒的。但现在,药酒已经有人替我擦过了。我就要你,给我擦头发来赔。”
说着,她便转过身去,背对着这人。
似乎还真是把人当男宠来使唤了。
在自己的太子妃面前隐藏起身份的魏国太子几次吸气,却并非是因为觉得自己被折辱了。
常年握着刀的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潮气还很重的青丝拢进手中。
他想要把赵灵微的长发抬起一些,再用巾布包起它们吸水。
可那温热的,柔软的,仿佛能缠着手的长发才一被抬起,便露出了那已全然被头发上的水浸湿了的中衣。
赵灵微在睡觉前穿着的中衣质地非常好,却是薄得很,一浸水,便完全透明了。
而偏偏……她穿着的亵衣,背后只有几根松松系着的绑带。
贺楼楚的呼吸一下就重了起来。
但他还是在遵循着赵灵微所说的,动作轻缓地替她擦着头发。
背对着贺楼楚的赵灵微看不到他的样子。
她听着后面传来的动静,咬了咬嘴唇,问:“怎么,生气了?”
贺楼楚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嘴上却说:“不曾。”
赵灵微:“向正使对我说,你武艺高超,怀光也说你一个人能打他们几十个。所以……向正使就说,我不好这么驱使你,让你给我做这些杂事。这般如此,会太折辱你这样的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