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给“它”擦擦,而不是给贺楼楚擦手。
赵灵微也是爱惜兵器之人。
看到宝刀如此,她也是心疼的。
怎料贺楼楚接过了她的帕子,却又在随后撕下了自己的一块衣摆,仿佛交换一样把它交给了赵灵微。
那参将也在下一刻说道:“他们昨日进城的时候只带了一队女护卫!这些男人应该是在城外的。但他们现在却进了城,还把我们的亲卫都给解决了。你们说这是为什么!”
“这位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
擦完了刀,又将其重新入鞘的赵灵微如此夸赞道。
因为这句并不大声的话语,屋内的武将们便都把视线放到了她的身上。
赵灵微看向他们,说道:“昨夜我已把此城拿下。我那原本驻扎在城外的护卫部队,现在也都已在城内了。”
赵灵微又道:“所以,你到底是想死,还是想活?”
“想死……如何?”
参将自知此局他们已一败涂地,脸上也是一派颓然之色。
被快刀划破了喉咙的步六孤弗还在地上,捂着自己的伤处,瞪着眼睛做最后的,也是全然徒劳的挣扎。
又或者,他只是在慢慢地走向终点。
参将看着自家主将,觉得他们这些人和此时正在地上挣扎着的步六孤弗,居然也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不免,悲从中来。
赵灵微:“若是想死,便站在那里,看着你家主将烟气。”
参将又问:“想活……又当如何?”
此句一出,屋里的朔方郡武将们便脸上都有了异样。
哪里还有什么人在看着向天鸽这位使团里的正使啊。
这些说魏言的人,全都只是看着那位还不满二十岁的和亲公主。
仇、孙二人不知现在情形如何,也不好开口去问,便只是戒备着,提防着那些人可能的骤然暴起。
赵灵微语带笑意:“若是想活,你便在你家主将咽气之前,用你的刀,把他的头砍下来。”
依旧躺在地上抽搐着的步六孤弗还有着意识,也仿佛听觉未失。
他的眼睛艰难地动了动,看向就站在不远处的参将。
参将又惊又怒:“我与将军一同出生入死十几年,怎能做出如此之事!”
赵灵微“哦”了一声。
此时已不会再有人因为她的音调柔美便看轻她了。
而她,则也在下一刻说道:“看来,你不想活。”
她扫视了一圈屋内的这些朔方郡武将。
这些先前恨不得将眼睛都长在她身上的人,已然因为她的目光所至而或多或少地挪开了视线,不愿、或者说是不敢与其视线相触。
“你们,也都不想活。”
她没有像向天鸽那般,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审时度势,借力打力,从而创造出于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她只是,自己去造出她想要的“势”。
“也罢,强人所难本就不是我之喜好。”
赵灵微又把目光放到了那还清醒着的步六孤弗身上,说道:“那这件事,便由我来做吧。”
步六孤弗虽已人之将死,却还是会因为这样一个美人的靠近而脸上出现惊惧之意。
但他却已无法再将身体挪动分毫,只能看着那位公主再次将刀抽出。
属于朔方郡的人已然不敢再将视线全然放到赵灵微的身上了。
可是对她亦步亦趋的贺楼楚,以及仇怀光却是能从她的面色,她故意沉下的呼吸,以及手上动作的迟缓看出她的勉强。
那就仿佛琴弦中最细也最危险的一根被人来回拨动着。
可抚琴的另一只手却是迟迟都不落下。
赵灵微将左脚在地上画出个半弧,向后退去,手上的刀则高高举起。
不等她将刀重重地向下砍去,一句“且慢!”便已然响起。
说出了这句话的,并不是参将,而是参将身边的一名武官。
这一声“且慢”便仿佛成了点燃稻草的火。
在他之后,又有好几人也说出了“慢!”这个词。
他们看向本就命不久矣的自家主将,竟是恶向胆边生,人人都要说一句“我来!”。
步六孤弗因此而流出血泪又如何?
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活人难道还用得着怕死人吗?
而当时,步六孤弗所说出的下一句话,便是‘那小子的人头都被我砍了’。
这可真是何等的讽刺。
想要毛遂自荐的人已有很多,可赵灵微的目光却始终还是在参将一人的身上。
“你还是想死?”
参将已然沉默不言,却是抽出刀来,沉着脸走到自家主将的身前,道了一声“得罪了”。
在赵灵微稍稍偏开脸去的时候,参将便手起刀落。
他们本就是当兵多年,也经历过了多场战事的人,做起这番手刃他人之事,自是要比赵灵微擅长太多了。
当步六孤弗的头颅在地上滚动起来,参将便也向赵灵微递上了他的投名状。
见此情形,赵灵微借着袖子的掩饰,握紧了腰间窄刀的刀柄。
而就在那些朔方郡的武将们都松了一口气,并用稍显异样的目光看向他们的参将时,赵灵微的话便又传入了他们的耳边。
她对参将说:“去找一把你们昨日切肉时用的小刀吧。就把刀交给你的这些同僚们,让他们每人都去刺他一刀。如此,你们才好接着亲如兄弟。”
参将自是他们之中的聪明人。
并且他也在方才收刀的时候,看到了那些同僚们望向他时的异样目光。
当他听到赵灵微的话语,心中竟是生出了一丝快意。
他去找了一把刀身比他的手还长的切骨刀,将其交到了先前眸光闪烁得最厉害的人手上。
一刀,刺入肋侧。
一刀,刺入心口。
一刀,刺入左边胸膛。
一刀,刺入腹部。
待到他们全都将刀刺入了步六孤弗的尸身,咬紧了牙关的赵灵微便道了一声“好。”
她高声说道:“朔方郡守将步六孤弗对太子不敬,还妄想加害太子妃。今日将其诛灭,你们统统都是有功之臣!”
第44章
‘你们统统都是有功之臣!’
此言化作一股向上的狂风。
将这些原本已经跌落崖底的人全都又送上了平地,甚至是送上了山峰。
那份激荡之意, 竟让这些魏国的武将们都感觉自己好像刚刚打完了一场又惊又险, 令他们全都精疲力竭, 却最终胜了的仗。
“向正使!”
“臣在。”
“去拿笔墨,要找一张大一点的纸。”
“是!”
赵灵微先是用魏言对向天鸽说出吩咐, 而后向天鸽便再用商言告知仇怀光等人他所需要的东西。
赵灵微看向那参将,问他叫什么名字。
“末将,达奚嵘。”
达奚嵘原本还在赵灵微执意要他去砍下步六孤弗的人头时,对她颇为怨恨。
但在赵灵微让他给其余的人递去那把小刀之后, 他便对这位公主已完全是敬服之意了。
赵灵微得了此人的名字, 点了点头:
“你在得知步六孤弗对太子怀有异心, 并想将我献给逆臣贼子拓跋缺时给我通风报信,与我共商大计,为我引荐与你有同样志向的忠良之士。”
达奚嵘眸光一闪, 道:“是。”
赵灵微又点出一人,问了名字, 说:“你在步六孤弗派去的人要给我之卫队下毒时阻止了他们, 并将敌袭的确切时间告诉了我的千牛卫中郎将。”
“你,你在我的卫队士兵要进城时解决了城楼上的守卫部队, 并为我打开了城门。”
“还有你, 你将朔方郡城内的布防图献予我, 带着我的千鹘卫一起去端平了城内的三十九处防卫亭。”
赵灵微每点出一人, 便先是问出对方的名字与官职, 而后再说出她为此人安排的“功劳”。
向天鸽坐在整理出来的桌案前, 将那些全都写在了纸上。
他一边低头书写,一边止不住地因为这些轻描淡写的话而心下惊骇。
写着写着,他竟不由地擦起了汗。
“这里,官职写错了。”
向天鸽刚写完了一行,还要接着向下写去。
向他这里看了一眼的贺楼楚则单手握着龙雀天戟,用戟刀的底部尖刃,指了指向天鸽写错的地方。
再次被人注意起来的向天鸽僵直了身体,而赵灵微则道:“无妨,写完之后,总归要再检查一遍的。”
朔方郡的武将们已然不会再想对他们的“太子妃殿下”做出什么不利之事了。
可仇怀光他们却不知道。依旧还是剑拔弩张地防备着这些人。
赵灵微于是转过头去,看向单手拿着戟刀的贺楼楚。
不过一眼而已,她便暴露出了自己此刻的情绪。
她生怕自己太强悍,吓到了对方。
说实话,赵灵微自己都有些被吓到了。
因为,即使是在她走进这间屋子之前,都没有想到事态会演变至此。
但她已敏锐地察觉到,她应当这样做。
这也即是她的,以少胜多之法。
赵灵微知道,自己身边的千鹘卫、千牛卫、以及那一千五百多名羽林军卫队俱是精锐,且精通阵法。